文：子鱼 图：小林
（文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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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李湖湖敲门，里面喊了一声：进。
她推门的一瞬间，副院长正站在办公桌后拿笔磕打着桌面，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看她进来，立马愣住，他直勾勾地看着李湖湖。
李湖湖走到屋子中央，副院长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绕着她看了一圈。
很遗憾地说了一句：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就离婚了呢！
李湖湖想：这副院长说话怎么有点二百五呢，这什么逻辑？漂亮女人就不能离婚了？要真这样，就没有“红颜薄命”这个词儿了。
但她没那么说，她说了一句：男人被更漂亮的勾走了。
副院长又转回自己办公桌。
他办公桌上堆着一摞摞厚厚的卷宗。
不光办公桌，整个屋子都是。
李湖湖看这副院长，也就四十多的年纪，一头钢针头发，漆黑明亮，方面，阔鼻，大耳朵，面色红通通，身高有一米八，看着倒很健康。
副院长说：你就是李湖湖吧。
李湖湖说：是。
“李湖湖，你把你的故事讲讲吧，我听听。”
李湖湖心想，我这真是第一次离婚，没经验，也不知道法官让讲故事是什么意思，是讲梗概还是讲细节？
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是讲详细点，还是粗略点？
副院长说：讲详细点！越细越好。
李湖湖就从当年的两个土豆讲起。
李湖湖说，二十多年前，在一个大集上，我遇到一对卖菜夫妻，他们丢了俩土豆，就去追土豆……
……
李湖湖讲到被她爹骗回家的心情时，很气愤。
讲到在张家任劳任怨辛辛苦苦伺候那个奇葩婆婆，又十分委屈。
讲到与张闯的感情，那真是……一言难尽。
讲到现在，人生颠覆，喜乐无常。
讲她去抓小三，讲她跟小三的正面冲突，讲她被小三羞辱……
副院长听得认认真真。
再讲到跟婆家一家人财产谈判时，这家人的戏精本质，无耻与算计……
副院长也直皱眉。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又递了一包纸巾。
然后就背着身子站到窗前去了。
37
天已入秋，白昼变短，才六点多就已天黑。
李湖湖不知不觉讲了一个多小时，窗外就是法院的院子，贴墙种着一排梧桐树，梧桐树叶长到窗口。茂密的叶子隔绝了街上的喧嚣。
李湖湖啜泣的声音在房间轻轻响起，副院长半天没说话，等他转过来，她发现他鼻头通红，说话也囔囔的。他哭了。
他说李湖湖你真是善良啊！
李湖湖心里惊了一下，怎么法院的法官办案子还跟朱军主持一样，要陪嘉宾哭一场。
这工作难度也太大了。
她不自觉扫了一眼满屋子的卷宗，累累堆叠……
副院长说，李湖湖，你这个案子有点复杂，我们法院一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的利益。但目前信息来看，不太乐观。你也说你这个丈夫并不是一个多强大的人，但那个女人不简单，她能做出让你花一万块钱做骨盆修复又逼你丈夫装阳痿这样的事情，说明她毫无底线。如果财产有转移，她肯定是主谋。
李湖湖说，是。
副院长说：你的律师已经替你申请了对你丈夫的财产冻结。我们法院不便干涉太多案情，更多的事还要律师去做，你那个律师很好，你放心托付他办事。我明天就让人去冻结这些财产，尤其超市，只许进不许出。也会派人查你丈夫这些年的转账记录，看看有没有给这个女人转过钱。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如果他们真是早做打算了，你可能会对人性更失望。
李湖湖说，知道，已经没有什么比装阳痿更让人失望的了。
副院长突然一笑，他说李湖湖你这人真是傻得可以，男人阳不阳痿怎么可能装得住，你们女人稍微……
李湖湖明白他的意思，她激动得说：你不知道他装得有多像，每天捂着肚子说疼，还一天到晚一副尿频尿急的样子，还自己跑一屋去睡，你说他都天天喊疼了，谁还好意思……那个。
副院长抿着嘴就快绷不住了，他说李湖湖，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财产守住。
李湖湖说：副院长，没关系，就算我目前只能分到这些财产，也认了。我只求速速脱离火坑，这家人太坑人，我这人生活要求不高，有点钱就能过，你不必担心。
副院长说，李湖湖，事情不能这么看哪，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尊严，正义，法律，道德和良心的问题。这世界应该有把尺子，衡量这一切，如果总让坏人小人奸人恶人欺负老实人，那这世界的公理何在？你这离婚官司打的不光是钱，还是理念和精神。
李湖湖一直觉得这副院长有点怪怪的，到此刻她才觉得他说话还真有水平。让他这么一说，她这小家庭妇女的家庭狗血故事，立马有了家国情怀的光芒。
副院长说，李湖湖，以后不用跟我“副院长副院长”地叫，叫我老方就行。
李湖湖说好的。
38
李湖湖稀里糊涂回到家，正看见女儿张小双从奶奶屋里走出来。
张小双说：妈，你看，奶奶给我一只金镯子，说给我以后当陪嫁用。这镯子这么丑，上面还龙啊，凤啊的，我结婚才不戴这么丑的镯子，你帮我收着吧。
女儿把镯子往她手里一塞就走了。
婆婆听到她回来了，在屋里大声叫：李湖湖，李湖湖，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李湖湖走到婆婆屋，只见婆婆那天穿得格外干净，头发也新焗了油。应该是她出去这会儿保姆焗的。此刻保姆又不在，不知干什么去了。
婆婆招手让她坐到身边，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她说李湖湖，今天妈要拜托你一件大事，你要帮妈！
李湖湖说，妈，你说什么事？
婆婆说：你先出去，把大门二门三门全都给我上锁，一只蚊子也不要让它飞进来，我慢慢给你说。
李湖湖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就走到院子，把大门落了锁，客厅门也落了锁，最后把婆婆的房门也落了锁。
她回头跟婆婆说：妈，你说吧。
婆婆说：李湖湖，妈也要离婚！
这句话把李湖湖惊得差点跳起来：什么？你也要离婚？为什么！
婆婆从身后摸出一个信封，递给李湖湖：你看看吧。
李湖湖打开那信封一看，里面是公公和那个四十多岁女人的照片。
正是她跟踪跟到电梯口的那个女人。
婆婆说：这段时间你忙，我没让你干这些，这都是保姆小曹搞来的。这个女人叫林小青，离异，原来在那个妖精娜手下干美容。她四年前就开始勾搭你公公，你公公那人，没什么定力，又在特殊时期，很快就沦陷了。现在情况是，这女人怀孕了，孩子具体是谁的还不知道，但他们肯定说是你公公的。我怀疑你公公快七十的人了，不能让人怀孕。但无论如何，这是你公公出轨的证据，对我打离婚有利。还有你那个妖精娜，你不是说她和张闯都拍了结婚照吗？你这个傻孩子，当时也不知道留存证据。我让小曹又找人扮贼进她家里拍了一次，这是证据。
婆婆又从背后摸出一个信封递给李湖湖，李湖湖打开一看，里面也是几张照片，都是站在房子里拍的，照片拍得很有角度，能看清周边环境，有床，有窗户。就是夜里拍的，开了闪光灯，拍出来的两个人，眼睛有红点，那些红点闪闪发光，像被妖精附了体一样，可怖。
李湖湖再往后翻，还看见张闯陪娜总和孩子一起在西餐厅吃饭的照片。俩人好像都不太高兴，阴沉着脸。
李湖湖想：这个男人真不要脸，左右逢源，这边不给机会就跑那边去了。脚踩两只船的男人本质都是自私。
婆婆说：现在明摆着的事实是，他们是一伙的。我还没搞清楚张闯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如果他也知道，那我就真是寒了心了，这可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
我猜他开始肯定不知道林小青勾搭你爸，勾搭完了，已经在一起了，他知道了也只能默认。这个妖精娜，一定是太恨我了，才做这样的事情报复我。我要是没提早发现，早晚被他们群狼围上，李湖湖，你说这种情况我还能不离婚？
李湖湖说：是，得离。
婆婆抓紧李湖湖的手说：李湖湖，今天妈直接说，妈要离婚了，希望以后跟你过。但如果你实在不想要妈，妈跟保姆过也行。
李湖湖说：妈，我真是头大，我好不容易离婚要脱离你们家这火坑了，还得带着你，这事以后再说吧。
婆婆说：也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打好离婚这场仗，财产该是咱们的，一分都不能让。不是咱们的，咱们也要抠过来一些。你那边不乐观，我这边还可以。你公公我俩的财产都在我手里呢。我前几天家庭会议上突然说要给你五十万，那是提前转移财产呢。等将来我跟你公公分割完了，让他给你，可能吗？
李湖湖到现在才明白那天婆婆突然提那五十万的良苦用心。
婆婆说：“我猜他们对你的策略是，转移大部分财产，逼你让位，妖精娜想要名份。对付我，他们就一个字：等。我岁数大了，活不了多久，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只等我一死，名下财产就全是他们的。
他们最不想让咱们知道的，应该就是林小青的存在。偏偏还知道了。
现在你要做的事，是马上找律师，帮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诉离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马上分割我和你公公的财产。李湖湖，你现在就去找你那个律师朋友，让他起草起诉书，明天就交到法院给我立案。”
李湖湖说：现在？
婆婆说：对，就是现在。我这个得速战速决，你那个慢慢扯皮。打仗打的就是速度，问题分析清楚了就立马去干，一拖延就生事故。优柔寡断的人都干不了大事，他磨蹭那一会儿，别人都想出十八种方案对付他了。
李湖湖说，好。
李湖湖急忙给崔敏打电话，连夜去了崔敏家。
到崔敏家已经十点多了，崔敏一听这情况，兴奋得直转圈。
崔敏的老公老祝，已经帮李湖湖做了很多事。现在听说婆婆也要离婚，也很来神儿。
他说：“震惊，某城零售业大咖家庭，婆媳二人组团离婚，他家的男人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这标题都够写公号十万加稿子了。
我还没有打过一个婆媳同时离婚的官司，倒是有趣。
李湖湖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39
当天晚上祝律师就连夜起草好了婆婆的离婚起诉书，需要签字的地方，李湖湖都带回家让婆婆签。
第二天一早，起诉书就被送到法院。
当天就被立案了。
祝律师说，副院长老方又接了这个案子。
40
公公收到起诉书的时候，气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婆婆把那个信封扔到公公面前，说：
你气什么气？你把事情都做下了，还不允许我提离婚？你以为我一个瘫子就没勇气提离婚哪？
公公说：王兰香你够阴毒啊，你躺在床上还能运筹帷幄做这么多事？
婆婆说：我是腰折了，心又没折，眼又没折，咱们法院见吧。
婆婆摆弄着她的那只龙凤镯说：不过老头子我要提醒你，你那个姘头怀的可不一定是你的孩子。她是妖精娜的人，她是被咱俩拆散的，你以为妖精娜不恨你？
41
因为婆婆的官司全权委托了李湖湖。
李湖湖跟律师老祝一起去见老方。
还是那个305。
老方对李湖湖说：如我所料，你这边真不乐观。我们查了，张闯的名下，除了你说那些财产，还真没别的财产。超市的账面是平的，这么多年加起来利润也没三百万。他用超市做抵押从银行贷了一千多万，现在超市每个月还银行利息，是负资产。我们查了他跟那个女人的转账记录，只有十二年前有一笔30万，后来就没有，他们可能特别注意这点，不走银行转账了。
李湖湖脸白如纸。
老方说：你是不是特别难以接受身边人是这种人？尤其还有一个枕边人。
李湖湖说，是。
副院长说：没关系，有坏人就有好人，这不还有这么多人在帮你吗。你婆婆的案子很简单，先调节一下，调节不了就判。
但你婆婆这个当事人，我还是要见一下。她身体不便，有空我去你家吧。
李湖湖说，好。
42
李湖湖那天又是像鬼魂一样飘回家的。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灵魂好像被拘进了一块铁板，被一个铁匠反复锻打，一会儿扔到水里，一会儿扔到火里，千锤百炼，没完没了。
事情的发展又刷新了她对人性的认知，原来张闯竟然真的早有离心。
她回家把这一切告诉婆婆。
婆婆说：早在预料当中。
婆媳二人都很灰心丧气。
但没过上十分钟，婆婆就拿起手机给公公打电话。
她说：老头子，回来吃午饭吧，湖湖包饺子呢，你最爱吃的西葫芦肉馅儿的。
公公在电话里嚷：你还有心情给我包饺子？！
婆婆说：离婚是离婚，过日子是过日子。一日没离婚，一日就要过日子。马上就离婚了，我们这个口味的饺子你多吃一顿是一顿，那边那个女人可不一定会包这个味儿的。
公公说：你们吃吧！我没心情吃！我忙着找律师跟你打官司呢！
婆婆放下电话，对李湖湖说，湖湖你去包饺子，妈想吃西葫芦肉馅儿的饺子了。
李湖湖真的就去和面。
保姆切肉剁馅儿，李湖湖揉面擀剂子，没一会儿，一个个胖饺子就摆上了盖顶帘儿。
婆婆看着她们忙碌，感慨地说：你看这西葫芦，怎么吃都不好吃，就放到饺子里最好吃，冬瓜、萝卜、西葫芦、白菜，都是味道素淡的菜，最好用面皮包一包，才能锁住它们的味道。即便如此，也只有味轻的人才爱它们。淡极始知花更艳，菜也一样。
李湖湖，你就是这样的女人，傻得跟瓜一样。妈也是琢磨了很久才打算破釜沉舟放弃一切跟你。妈想了想，只有你永远不会害我。这就是你这种人的好处，让人放心。
李湖湖说：妈，你别说了，反正我这辈子可算被你坑到底了。
那天的饺子很好吃，婆婆说以前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饺子的样子很幸福，以后不能了。
李湖湖和婆婆和保姆三人，才吃了两盘饺子。
43
婆婆的离婚官司确实很简单，老方说调解不成法院一判就行了。
老方还是要亲自见一下当事人。
那天老方来的时候，李湖湖等在门口。她喊了一句“老方”，这称呼真亲切，就好像自家哥哥来串门了。
她又想起自家哥哥。她那哥哥可没这么伟岸，听说她要离婚，天天唧唧歪歪不让离，无非担心的就是以后没有大树靠。
老方把他们这个院子又里里外外看了一个遍，看到几个冬瓜架，上面还有福字，夏天的几场雨，把冬瓜架上的福字浇得有点发霉变黑。
老方说：真是可惜了这些架子。
老方进了婆婆的屋，俩人还把门关起来了。
李湖湖和祝律师在客厅里闲聊天。
她知道祝律师喜欢吃青核桃，就从冰箱拿出一袋青核桃给他扒皮。
她剥一个，递给祝律师，祝律师吃一个。
祝律师说：你们都是好女人哪！我家崔敏在家也这样给我剥核桃。
李湖湖说：她是怕你脑子笨了，打不赢官司挣不来钱。
祝律师说：真相了！
吃到十来个祝律师不吃了，剩下的都攒在盘子里。
李湖湖问，怎么不吃了？
祝律师说，给屋里那个留着，他也爱吃。
李湖湖说，那我再给他剥。
李湖湖又剥了十多个。
祝律师笑了笑，他说李湖湖你有没有发现老方挺帮你的。
李湖湖说，发现了！他真是一个好人！
44
老方在婆婆屋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看到满盘的白色核桃仁儿，两眼放光。
他说这是谁剥的？
祝律师说是湖湖给你剥的。
老方很高兴地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吃了半盘子。
祝律师说：这回要拉稀了。
老方说：拉稀也愿意。
（注：青核桃仁吃多了会拉肚子。）
45
法院要先给公婆调解一下，再调解李湖湖和张闯的。实在调解不了就开庭判。
公婆的案子比较简单，那天双方律师都在。
老方对公公说：基于你出轨事实清楚，且王玉兰香是生活不能自理人员，财产分配上就算法院判，肯定也倾向于王兰香。现在王兰香提出来的要求是，把你们名下居住的那套院子给她，另外你们的共同财产200万，100万给她，剩下的100万给你。
公公说：也就是我只能分走100万呗？
婆婆说：肯给你100万就算对你客气了。你还想怎么样？按你办的那些事，就算让法院判，你不一定能得到100万。
公公用眼神看了看老方，老方点点头。
他又看了看自己律师，律师把眼皮耷拉下去了。
公公只好咬牙切齿说了一句：好吧。
46
调完了公婆的，到了张闯和李湖湖这里，就比较麻烦了。
祝律师说张闯有转移财产的嫌疑。张闯死活不承认。张闯说，他的超市就是不赚钱，也没什么财产。
祝律师说我们怀疑你以林小青做过桥往情人身上倒资产。法院已经查过了，你往李小青账户转过一笔300万，这300万当天就转给你情人了，而那时候你的情人正在买别墅。
张闯说那是我借给林小青的，林小青又还我了。
李湖湖说，她怎么还的？
张闯说，提现金还的。
“那林小青给娜转那三百万是什么钱？”
“我哪知道，人家俩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湖湖要气死了。
她说张闯，你要不把财产给我吐出来，我就告你重婚罪。
张闯说，什么重婚罪？我哪重婚了。
李湖湖说你和妖精娜把结婚照都拍了。
这是李湖湖对娜总第一次用不好听的称呼。
张闯说拍结婚照就叫重婚了？我可也咨询了，重婚罪是要有条件的，要么办过酒席，要么领过结婚证，要么以夫妻身份对外公开同居。我哪一条也不占，这么多年，我哪天晚上不回家？
李湖湖气得直瞪眼睛，说你别急，我肯定能给你找出证据来。
婆婆在轮椅上躺得十分难受，她拧了拧肥胖的身子，说：都别说了，我来吧。
“张闯，我们也知道按照法律去磕，肯定累脱我们一层皮。但你妈有我民间的办法。我也不去抠那些法条法理。这个事情你就是错了，你到底有多少财产，我们心里也有数，我说个数，你必须给李湖湖，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
别忘了，现在你用的那个会计还是当年你妈我招来的。你做假账这个事，不用我再深说了吧。你们这些商场上的人，哪个不一屁股屎？我们娘俩可清白，一个瘫子一个家庭主妇，全世界的警察来调查我们娘俩，我们娘俩也没毛病。
我替李湖湖就要你500万，这500万你给了，万事皆休，不给咱们就练练。
再不济我还有别的办法，我找一群老太太，天天陪着我往你门口一堵，写点大字报，宣传一下你道貌岸然，男盗女娼，在外面包养情人，私自生女，转移财产，欺负老婆孩子的事。这事儿你看世人怎么看，你可是个商人，讲的是个信誉。一个这样的老板，卖的东西谁还敢买？谁还愿意买？
我是你妈，你报警让警察把我抓了去警察又能把我怎么样？”
张闯凄厉地喊了一声：妈，我是你儿子啊！李湖湖是外人！
婆婆说：屁，我儿子还让情人的闺蜜勾引我老公？
张闯说：妈，我真的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林小青跟娜是朋友。我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但我发现了又能怎么办，把我爸的事告诉你你不会气死吗？
婆婆说：那我就不管了，那是你们那边的一屁股屎。
“反正现在我就替李湖湖要钱，你给就给，不给我就按我说的办，你看你妈能不能干得出来那些事。”
张闯的脑袋耷拉下去，用手蒙住了脸。
祝律师和方院长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都有一丝笑意。
祝律师本来是想打一场持久战的。没想到他们双方军队摩拳擦掌，蹦蹦跳跳，费尽神思准备跟对方大干一场。
结果天上突然出现一神仙，他咔嚓打了一个大雷，帮一方把另一方都劈死了。
47
这炸雷式恐吓让调解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
张闯在婆婆的淫威下乖乖从命，同意了离婚条件。婆婆还补充了一句，以前说的那些财产分配还作数。那套房子那套车还得给，一百万存款也得给。
那天张闯像蔫巴兔子一样，从法院跑了，连句话都没跟他们说。
后续还有子女分配，没想到张小双的态度还让人大吃一惊。她坚决要跟着爸爸张闯。最后把俩孩子都判给张闯了。
张小双是这样跟爸爸说的，她说：爸，我觉得你特可怜。奶奶跟妈对你太狠了。我跟着你，不让你太孤单。你老了以后我孝顺你。这世上还是女儿最靠谱，我哥哥是男孩子靠不住，你那边那个妹妹早晚得出国，将来还得我在你身边。
张闯感动得痛哭流涕。
她对李湖湖是这样说的：妈，我不能跟你，我得留在张家。张家未来还有很多财产分配呢，那超市又不是真的不赚钱，我得看着未来的钱。妈，你放心，不管你在哪里，我心都是向着你的。一纸判决书就是一张废纸。你这辈子也太可怜了，该过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无孩一身轻，妈，你海阔凭鱼跃去吧。
李湖湖又感动得痛哭流涕。
她说这都谁教你的？
张小双说：我奶奶！
李湖湖想，这丫头可是袭了她奶奶一身本事。
48
一个月后，张闯凑足了五百万，亲自交给了李湖湖，他从这个院子搬走。
搬走的时候他哭了。
而公公也已经在十天前搬走了。
婆婆对李湖湖说：咱们娘俩应该掏出了他们父子70%的财产。张闯那句话说的没错，现在很多老板都是空架子。
“也差不多啦，何必赶尽杀绝，张闯毕竟还是我儿子。”
李湖湖说：妈，够了，给我这么多钱，我还真有点心慌。
婆婆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钱多了你心慌什么？！
李湖湖自己算了算，她手里有650万现金，就这一笔钱就够她过日子了。
婆婆说：还有大钱等着咱们呢。
李湖湖说：什么钱？
婆婆用嘴努了努这个院子，她说，这个院子将来早晚得拆迁，将来又是一笔钱。这是我打下的江山，我怎么能留给那帮鬼头子。李湖湖，虽然张小闯判给了他爸，但这套房子将来拆了迁，都要给小闯，他永远是我孙子，你儿子。
李湖湖说：知道。
李湖湖从来不知道自己家还有这么多钱，婆婆说，一个县城数一数二的大超市，老板精明不败家，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这么多钱，要是她不瘫痪，比这多。
49
这个院子就剩下了李湖湖和婆婆两个人，带着一个保姆小曹生活。
张小双为了全心学习住在学校。
一下子冷清下来的家，开始十分不习惯，慢慢也就好了。
秋深了，寒霜降，草木开始凋零，婆婆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对李湖湖说：
李湖湖，你买点白菜籽儿种在院子里，到冬天能长满院的大白菜，再腌点酸菜，过年吃。这院子没有一点绿色，太难看了！
李湖湖乖乖去买白菜籽儿，她又恢复了以前被婆婆指哪打哪的生活，她乖乖翻地，乖乖点种，乖乖给白菜浇水。
她们没有谈过以后具体将怎么生活的问题，她要不要侍奉她终老？
她们聊天从来没有分过彼此。还用说吗？
这场离婚仗，婆婆算是把心都掏给她了，她就算伺候她八辈子，也心甘情愿了。
50
但这场离婚仗对婆婆的损耗也不小。她以前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忽然萎靡不堪。
以前说话恨不得穿透云霄，把地震个缝。现在说话经常有气无力，哼哼唧唧。
李湖湖觉得婆婆是真的老了。
就在满院的白菜苗长到巴掌高的时候，副院长老方突然约她。
他说李湖湖，我能约你吃顿饭吗？
李湖湖说可以呀，你帮我那么多忙，我还没有谢你呢，这顿饭我来请吧。
老方说，一定我来请，我有事求你呢。
李湖湖不知道老方要求自己办什么事。
她在屋里找衣服去赴约，婆婆说，穿你那件白色羊绒大衣吧，你这个女人就穿白衣服最好看，不像我，长得黑，一穿白的更显黑。
这是婆婆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有一个客观评价。
李湖湖就穿了那件白色羊绒大衣出去。
临走前又被婆婆叫住，说，你围一条红围巾，白衣服配红围巾最好看。
李湖湖围上了，但到车里就摘了。她觉得红围巾像圣诞老人。也太扎眼了。太过鲜艳的颜色，老让她走神。
饭店约在了最好的一家西餐厅，整个城市就这一家像样的。
李湖湖到的时候，老方也已经到了。
只见老方今天打扮得十分刻意，头发一看是新理的。
其实理发和穿衣服一样，真正的讲究人都把这些事卡在半新不旧的度上。
说以前有个故事，一个贵族小姐，她妈妈从来不给她穿崭新的衣服去社交，都是把新衣服平常先穿旧一点，再收起来，用到的时候穿出去。太崭新的衣服意味着刻意。越是随意又不掉档次的家常，越是不露痕迹的高档。
《红楼梦》里关于衣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都类似这句：“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夹袄。”
当然这些古怪心思，都仅限于女人。
到了男人那里很简单，男人肯为你收拾打扮，只说明两个字：重视。
老方穿了一身新衣服，新得都担心没摘标签，来见李湖湖。
他点了一份牛排，点了一瓶红酒。桌上插着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老方对李湖湖说：李湖湖，我今天约你来，主要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李湖湖现在对听故事有点恐惧，上次听了娜总一个故事，差点被杀得片甲不留。
她说：是悲剧故事还是喜剧故事？要是悲剧故事，你就别讲了。我自己最近就活得挺悲剧。
老方说：先是一个悲剧故事，后来就变成喜剧故事了。
李湖湖说：那你讲吧。
老方说：二十多年前，我在一个中学读书。因为成绩不太好，没考上中专，就去读了高中。高中读了半年，觉得也考不上大学，就辍学回家了。我从小父亲就去世了，靠寡母一个人养育。辍学回家，我母亲说，也没什么让你干的，就跟我去卖菜吧。
于是我就跟着母亲去卖菜。有一天，我们隔壁摊子的一对老夫妻，丢了两只土豆……
李湖湖听到这里，当啷一声，把一只叉子扔在了盘子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老方。
老方笑笑，示意她别太吃惊。
他继续讲：老夫妻去抓贼了，后来有一位女孩帮他们看摊子。那个女孩长得太漂亮了，皮肤像雪一样白，头发像墨一样黑，还有一双大眼睛。她帮他们看摊子，把两个准备偷菜的人阻止住……
李湖湖已经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了，她把刀叉又用布卷好。一块牛排像一块长城砖头一样伏在雪白的盘子上。
“那天那对老夫妻问了那女孩的名字和家庭地址我偷偷记了下来。回家让我妈一打听，结果说人家在外面上中专呢，是个学霸女神。我这种辍学在家的卖菜穷小子怎么配得上人家呢。于是我妈就让我回学校继续去上学。我回去了，发奋努力。三年以后考上了一所大学。我兴冲冲去上学，又兴冲冲毕业了，回到了老家。我知道那些读中专的人毕业也会回老家。我托人去打听那个女孩去了哪里，结果朋友告诉我，她结婚了！
她还嫁给了当地的一个菜贩子。如果这女孩一定要嫁给一个菜贩子，为什么不当年嫁给我这个菜贩子？
我真是哭笑不得。我一直怕自己的身份不够配不上她，如果我弄了一个身份回来，却把她搞丢了。”
李湖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老方继续讲：“我很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和一个咱们当地的官二代结婚了。那女孩据说一眼就看上了我，非要嫁给我。我也被他们家世迷惑，就跟她结了婚。我就不跟你说具体是谁了，一说你就知道，在咱们这里，他们家族很有势力。但这些跟我已经没关系了，我们前年已经离了婚。结了婚才知道，不同身世背景，不同三观性格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一起生活，她骄傲霸道，处处占尖儿，也从不干活。这和我理想中的女人不一样。我们离婚，有一个女儿判给她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激她，没有她和她的家族，我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现在我们关系很好，经常为了孩子再见见面。
现在先不说她了，以后你会见到。
李湖湖，我在法院见到了你起诉书的时候，大脑都缺氧了。我缓了好一会儿神，才意识到，本该属于我的终于又回来了。
我立刻把这个案子揽了过来。
我还假借工作之名，听了你全部的故事。其实法官不通过律师是不能约见当事人的。但我实在太想见你。
你的故事，我听得肝儿疼。当时满脑子想的全是，如果这个女人开始就跟了我，我怎么会舍得让她承受这些。”
“所以你当时哭了。”
“是，抑制不住。”
“我还以为你们法官现在办案子也都像朱军一样，要陪着哭一场。”
“李湖湖，你真是傻得有点让人无奈的女人。”
“傻女人，现在我就开始说目的，我要追求你。我这一次再也不会让别人捷足先登把老婆抢走。面对一个傻女人，我得拿出我的诚意来。李湖湖，我想好了，以后我们结婚，先去做一个财产公证。把你那些财产权固定在你名下，以后跟我永远没关系。我把文件都起草好了，你看看。”
李湖湖看了看，真的是一个财产公证书。
“把我所知道的你的财产都写上了，你要还有私房钱，自己也写上。”
李湖湖说，我没有了。
“另外，我这还有一份文件，我名下有两套房产，一辆车，还有几十万存款。这两套房子我们结婚后我会都加上你的名字。将来我要先死，这些财产有你35%。对不起李湖湖，我毕竟还有一个女儿，我要把大部分财产留给她。虽然她妈妈家族财产更多，她将来不会缺钱，但这是爸爸的心意，希望你理解。”
李湖湖说，理解理解。
老方说，我把这些说清楚，是不想让这些干扰进程。成年人谈感情先谈利益。少年人才说虚话浪费时间。我们都不年轻了，不要耽误时间了，我要尽快娶你。
李湖湖看着两份文件真是无话可说。她觉得老方处理这件事情，就好像在法院断案子。
她不知道是该说同意，还是该说不同意。来得太突然了。她离婚后对于会有一个男人踩着七彩祥云来娶她这个事情没有抱过一点希望。她不知道怎么办。
她忽然想到，她还有个婆婆呢。
她说不行，我还得照顾我妈，不能嫁人。
老方笑了笑：知道那次我去你家干什么了吗？你婆婆已经把我认出来了，她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的用意。她还问了我婚姻状况。
“你婆婆我也想到了。我会把她当妈妈一样对待。通过离婚这一场战斗，谁都能看出来她对你是真心真意。哪怕为了你婆婆，让我到你们那个院子去生活，倒插门我都乐意！
李湖湖这回彻底无语了。
老方又补充一句：对了，你婆婆名下也有不少财产，要是不放心，可以给你婆婆也做一个公证，将来她的财产全是你的，与我无关……
51
李湖湖觉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实诚的表白了，全程真金白银鲜花馅儿饼噼里啪啦往她脸上砸。
她被砸得晕头转向。
那天老方送她回家，一直在她车后面跟着。
她进屋后，车子又在门口又停了许久。
他那闪亮的大灯，把东方的夜空照得闪闪发亮。
进屋看婆婆，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说傻丫头，被砸晕了吧，我就知道这个小子该按捺不住了。
李湖湖说：妈，这你也知道？
婆婆说：知道，他那天来跟我说了，我想起来当年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这小子很聪明，也很厚道。当年他们孤儿寡母很不容易，为了一个位置跟人打架，我还帮过他妈。她妈是个老实女人。李湖湖，你不知道，对于一个卖菜的人来说，一个卖菜的好位置有多重要。你的真命天子来了。
李湖湖说我脑袋乱了，我要去睡觉。
52
自打这次被表白以后，老方有空就约她。幸亏他工作特别忙，要不然他能天天缠着她。
他好像吓着了，口头禅就是，“我特别害怕你再被别人抢跑了”。
后来索性登堂入室，大摇大摆来家里。李湖湖做了饭，他就大摇大摆坐那吃。
婆婆跟他聊得热闹，他一个法院法官，满肚子都是社会故事。
给婆婆讲起来热火朝天，婆婆还兴致勃勃的分析，假如她是当事人，她应该怎么怎么办。
婆婆是女中将军材料，被病体困在家中。老方的案子给了她纸上谈兵的机会。
一晃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老方买了很多菠菜豆角辣椒西红柿的种子，老方学着在那种地。
老方多年机关工作，没有真正从事过这种劳动，笨手笨脚，婆婆在那奚落嘲讽加贬损，老方也不生气。
种子种下去，没几天，就如小宝宝摇摇摆摆长起来。
有一天婆婆说，李湖湖，你再给我包一顿饺子，这次我要吃黄瓜馅儿的，黄瓜馅儿清香。
李湖湖摘了第一茬新黄瓜包饺子。婆婆在旁边又碎碎念。
她说：“李湖湖，我小的时候一年也吃不上一顿饺子，家里太穷了，过年的时候，别人家包饺子，家家户户都剁肉馅儿。我家没有肉，我也用菜刀梆梆剁菜板，假装我家也有肉，我太好强，不肯输。剁完菜板再切一棵白菜，包一顿破白菜篓子的饺子。
我这好强的性格害了很多人，你只是其中之一。我要不是铆足了劲非娶一个最好的媳妇，也不至于拆散张闯和那个娜妖精。
说起来都是可怜孩子。
我将来要死了，你还是要让张闯来给我摔盆打幡，只要她愿意，我跟他说那些话作废。还有你公公，我也有点对不起他。是我欺负了他一辈子，他才背叛我的。
李湖湖，我待着没事就想，我这一生最爱谁，后来我发现我最爱你。从小没人疼爱，大了没有孩子。我没有爱。我觉得你也是，你最爱我。反正我认一个理儿，你把时间送给谁，你就最爱谁。你把时间都给了我，你最爱我。对不对？”
李湖湖都要哭了，说，是！
婆婆又说：“其次我最爱咱们张小双。我离婚要过来的那100万，就是给她要的，将来你要给她。女孩子有钱傍身，不凄惶。咱们俩都是吃了家里没钱的亏。要是有钱，何至于成了命运的牺牲品。
李湖湖越听越不是味儿：“妈，你这都说啥呢，要么是陈芝麻烂谷子，要么都驴年马月的，妈，饺子熟了，吃饺子吧。”
婆婆那天吃了四个饺子就不吃了。
说要去睡觉。她困了。
53
那天，婆婆一睡就再也没醒来。
李湖湖觉得婆婆这觉睡得太长，去拨拉她。怎么也拨拉不醒。
再一探鼻息，已经没气儿了。
她身下压着一封遗书，上面简明扼要。
遗书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下写着：我王兰香死后，所有财产归义女李湖湖所有。
下面，王兰香绝笔。
遗书里还裹着一只金镯子，毋庸置疑，这也是送给李湖湖的。
李湖湖看了看，这封遗书竟然还被公证过。
保姆小曹哭得惊天动地，她说我不知道她要死啊，她天天说她睡不着觉，让我一天出去买一片安眠药。这遗书也是前段时间让我出去公正的，说怕死了以后，张闯他们来抢遗产。
李湖湖觉得她自己的心口被人猛插了一刀子，嗷一声，嚎破天际。
她知道婆婆这是怕拖累她，自己去了。
54
婆婆王兰香的葬礼，就在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小院里举行。
全程由李湖湖操持，非常豪华非常壮大，纸人纸马摆了一院子，还有豪华别墅，豪华轿车，轿车里还糊着司机。
她知道婆婆喜欢体面。
穷孩子一生奔的就是一个热闹。
张闯过来作为孝子行了礼，摔盆打幡，都没推脱。棺材也是他买的，柏木鎏金，很贵很贵。
婆婆说的没有错，他们是有挣钱能力的人，再怎么扒也扒不掉人家身上长的本事。
公公也来了，全程一句话没说。盖棺那一刻，才放声大哭。
李湖湖已经哭到流不出一滴眼泪。
55
婆婆百天那天，张小双考上大学，本省的一个普通本科。小姑娘把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上没的，考了个普通本科，跟中了状元一样。她说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学历就是个敲门砖，剩下的全靠脑子。
那年夏天他们这里新来了一个县委书记。到这就大笔一挥，拆拆拆，这里也拆，那里也拆，都给我拆了。百姓赠名李拆拆。
婆婆的院子纳入拆迁区，作为补偿，这套院子会变成四套商品房。
很快就会有推土机把这里推平，夷为平地。
满院子的蔬菜长得正精神，李湖湖心疼那些菜，每天把菜拔完了跑到一个路口去卖。她戴着大草帽，打印一个二维码，坐在那一卖卖半天。
有人看见她，偷偷说，你看这是爱家前老板娘，离婚后混到这地步了，要靠路边卖菜生活。
也有人说，这不是法院老方那个女朋友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卖菜？
李湖湖都不管。
推土机去推房子那天，李湖湖和老方一起去看。
房梁倒，烟尘起，这座承载了二十年爱恨、委屈、荣辱、喜乐、遗憾的大院子，将永远从世界上消失。
用不了多久，一座座高楼就会从这里拔地而起。新的爱恨荣辱喜乐遗憾还会重新装进去。
人世翻转，不停变换。
老方拉着她的手上车。他们看见公公的皮卡，与他们擦肩而过。
老方说，有八卦人士透露，公公和那个林小青已经分手了。那女人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一场闹剧。
56
次年春天，李湖湖与老方结婚。
宾客满堂。
拜高堂的时候，只有李湖湖的父母坐在那里，他们的嘴里裂得瓢一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老方那边父母，空缺。李湖湖父母旁边的桌子上，李湖湖恭恭敬敬，摆了一只龙凤镯。
司仪高声唱着二拜高堂——
李湖湖和老方对着那只镯子，深深鞠了下去。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