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努力,但你幸福吗
我最喜爱的蛤蜊浓汤,只有派克集市的一户小摊煮的出。
时常的,我匆匆穿过卖唱的杂耍的艺人,穿过闹哄哄的海鱼店和蔬菜摊,说一句老板How are you,我要一碗蛤蜊浓汤,带走。再匆匆原路返回。
我对自己说,年轻这么短,铺张浪费了时间再后悔太晚。有一天凌晨4:50,我结束了营销课的小组会议,走出图书馆时,天已经在由暗转明了。
没时间睡觉了。我干脆去派克集市喝蛤蜊浓汤。
这间小铺子,夹在鱼店和蔬菜店中间,狭小得只能装下一个吧台和两张椅子,但它售卖我喝过的最鲜美的蛤蜊浓汤。店主说,他平时爱瞎丢新东西在汤里,自己觉得不难喝就卖。
我十分兴奋,路也不赶了,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我说:“我如果是你,就把配方做得更隐秘些,然后申请专利,推出另维特色蛤蜊浓汤,速冻版,罐头版,浓缩版……再去研发姊妹产品,推系列,开连锁,想一个星巴克那样的励志品牌故事,做浓汤界的麦当劳!”
店主是个中年白人,大腹便便,他把我的浓汤推近了一点,哈哈笑几声,说,“这汤趁热好喝,Crystal。”
我说:“这么好喝,就在这里一碗碗卖太可惜了。”
他眯起眼睛环顾了一下,指指周围,回答:“你看这些渔民,菜农。”我说:“是的,脱颖而出很难。可落实到每一天,你需要的只是继续做事,像现在一样,然后在心里悄悄埋一个大梦想,用脚踏实地向她缓缓靠近。”
“我是说,你看这些渔民和菜农,他们多快乐。”
我这才看到,在这尚在熟睡的城市中,派克集市早早醒来的景象。海鱼店外泊着卡车,渔人卸下新鲜的海货,扎好马步,你扔给我,我扔给他,再由队伍尽头的扔上货架。他们齐声吆喝,一呼众应,滂沱得像小学课本里描绘的《安塞腰鼓》。我不由动脚,跟着吆喝踩节奏。
老板说:“哈哈哈,我每天就这两锅,卖完回家,从没超过17:50。很得意。”
我差点一口汤吐出来。“这里是著名景点,客流量多大你知道吗?每天5:50关门,少赚多少你算过吗?”
他说:“客流量很大,所以开到5:50,赚的钱已经足够我全家花。”
他继续说:“我天6:30回家,跟儿子打球,跟邻居喝酒,跟妻子吵架。今晚我们全家去看乐队演唱会,乐队在这里贴海报,我不收钱,他们送我门票。”他指我身后,我转身,是那一整墙海报。他说着,踏上隔壁渔人吆喝的节奏,扭起屁股和肚子。
我依稀想起有次催他快点添汤时,他正对坐在店里的顾客说,我的店没必要开门太早,但我喜欢和土佬们一起开市,不想错过。
我忽然想起最近中央电视台满大街捉人问的问题。“中国现在流行街拍到处问‘你幸福吗’的视频,我想录个西雅图版,到时可以来问你吗?”
他答:“听起来有意思。你得允许我向13亿人展现我的舞姿,哈哈哈。”他愈发卖力地扭起他的大肚子。
我因为学业太忙,打工太忙,找实习太忙,写小说太忙,搁浅并遗忘了“你幸福吗”视频拍摄计划。
有一回匆匆去买蛤蜊浓汤,被大肚子老板拦住去路,用小型摄像机对准了脸。“Crystal,你是最后一个,请回答问题:你幸福吗?”
我愣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说,我很努力。
你很努力,但你幸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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