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奎山 | 一路向北

　　张奎山：黑龙江人，喜欢诗歌，偶有发表

　　本文已授权

　　自画像

　　秋天有些婴儿肥，下颚上长尖刺

　　玉米和高粱，露出坚硬的胡茬

　　一个男人，为孩子留着一季度的收成

　　是露水也是雨水

　　或者有时候，成为泪水

　　整个下午，都在江岸上行走

　　滚滚而过的江水

　　对这种与生俱来的身世，也无可奈何

　　山鬼

　　被容纳的仅仅是一个缺口，洞穴很深

　　她支起帐篷，吹响山野的口哨

　　风突然紧凑起来

　　她旋转身子，娇羞可人

　　暗杀一切路过的魂魄

　　寄养山林古树

　　星光可以被呼吸，喝落霜的泉水

　　挂在黑夜里

　　画浓妆，说软语

　　引醉酒的哥哥，隔窗弹琴

　　秋千

　　随风摇晃的孩子，提前退出游戏

　　空置的绳子，被拴在月亮上

　　一些落叶，频繁光顾

　　坐下看星星的人离去多时

　　温度转凉的时候

　　只有月光还站在这里发呆

　　麦田

　　唯一印象，因为成熟而鼓胀

　　疼痛加剧了秋风的肆意

　　镰刀总是割在第二段骨节

　　低垂的绿，演变成了黄

　　饱满退出而不需要大地的馈赠

　　所有丰收都是自私的产物

　　秋风掏出鸟鸣和露水

　　春天不由分说的回忆

　　舌尖上，细致而缓慢的分裂

　　现在

　　天已凉，庄稼从成熟到死去，

　　隔着薄薄的刀片

　　河水还能流淌的时候，

　　更适合一个人的失魂落魄

　　现有的修辞，无法打捞夏日沉下去的漩涡

　　溺亡的鱼骨已经丢掉坚持

　　忘了伸出尖刺的鱼饵，勾住鳞片的疼痛

　　无法再爱了

　　一个夜晚，迷路的人，绕着湿润的长堤

　　追赶飘渺的影子

　　萤火还保存最好的热量

　　你看这宽阔的河水顺流直下

　　不敢疼也不敢痒

　　幻像

　　借用，移挪，我用一个夜晚的黑色

　　换千里之外，你的欢喜

　　他们善用伪装

　　无数个假象的仇敌

　　停留在骨缝里，隐隐的疼

　　你的诗意，正在陈旧的途中

　　我发火，醉酒，轨道纤细

　　隆起的山丘

　　怀了整个秋天的孩子

　　朽木

　　抵不住任何力气，谁是谁的风烛残年

　　他们有刻刀，有利器

　　却无法对一团粉末下手

　　大树底下好乘凉

　　曾经从夏天路过的人

　　弯曲身子，躲开贫穷的积劳成疾

　　躲在了盛年的树干里

　　叶子后退，开始收拢身体

　　回到棉絮，回到一粒种子

　　蜷缩成大地的婴儿

　　一条消失的河流

　　借天机和雨水太多，换取短暂的涨潮

　　月光盈缺之外，铺满金色的胀痛

　　这不是常态，它弯曲成蛇，天生没有脚，

　　一生都贴着大地行走

　　世人只见过，宽阔的河道

　　无人见过它的泪水，紧紧的抓住淤泥

　　在夜晚，生出双翼

　　远离大海

　　这里有古老的痕迹，三叶虫死亡

　　被融化在石头里的青春

　　更让人心动

　　墓志铭

　　如今，多少年了，我将在我的石碑上

　　刻上多少画呢

　　刀有些钝了，石头越来越硬

　　世间苦短，爱以及被爱

　　当一个深夜里，回首和遥望

　　我将用多少的爱和苦，养活自己，长大成人

　　一路赞美，被爱的，深藏起来

　　放心不下的，压在最低的视角里

　　一粒种子，偷偷哭泣

　　人间就这么短，很多人哭的时候

　　睡着的人在笑

　　一个错过，就是转瞬的一生

　　你始终不懂这样的玄妙，相遇和擦肩

　　所有的总结，抵不过一笔一划的寥寥数语

　　生平何年，魂归何处

　　一路向北

　　晴川历历，被抛于物外的船浆滑向深处

　　桥上面，去势都被风声录取

　　来往的人，撑起江面的岩石，不知疼痛

　　我的家乡，在逐渐迁移的北

　　黎明升起的地方

　　有不能触摸的玄机

　　多么遗憾我放弃了真实

　　任凭肉身贴近露水河寒霜

　　在一个秋天的傍晚里匍匐，卧倒

　　摘下紫色的葡萄，当做星辰

　　十月，随着隐去的雷声

　　掐断果核供给的脉络

　　野士消隐为民

　　给一片树林，安上防护的雪

　　插着营旗的地表，退出攻城掠地的争斗

　　在尘埃落定之时率先死去

　　引白雾和霜的雄兵，占领北国的土地

　　哀在其上，衰败有多种表达

　　故人曾在这样的日子早亡

　　留一群糊涂人，囫囵苟活

　　它不会提起满山粮食，会带来怎样的喜悦

　　等西北风频繁光顾

　　我的菜篮子里，装着愤怒，呐喊和雷鸣

　　菜花帖

　　零星站立的还剩多少夙愿

　　你有一生的苦

　　在面临死亡的日子，吐出一丝甜

　　黄昏还好的年月

　　落日下的私语，只说给你听

　　一朵花，开出绝境

　　故乡的小园安居心底

　　结出的果，就是恍惚一生

　　被野风吹走，野鸟啄食

　　木门刻满字迹，住着留守的童年

　　它老了，摇摇欲坠，随着一匹马

　　闯入秋天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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