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原创 No.529
01.
妈妈跟钻井工跑了之后,爸爸就开始喝酒。一喝醉就骂我:“臭丫头片子,长大了也不是个好东西!还不是和你那骚货妈一样!”
我躲在墙角低低哭,把哽咽压在喉咙里。
骂了我后,他又开始骂我妈,还嫌不解气,又把空酒瓶子朝我头上砸过来。“哐当”一声,碎片飞溅,幸亏我躲得及时,不然,脑袋就开花了。
我被吓坏了,咧开大嘴巴哇哇哭,哭得像要被宰的羊。
爸爸喷着酒气:“再哭就......就打烂你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咚"一声,像只闷冬瓜,醉倒在铺盖卷上,不一会就打起酣声。
每次醉酒,他都要睡上半天。醒来后,骂我的话,打我的事,一概不记得。
我成了他的出气筒。
爷爷奶奶也因我妈跟钻井工跑的事,骂我,讨厌我,嫌我是拖油瓶,爸爸再娶有累赘。
就是没累赘,我觉我爸的再娶都成问题——除非哪个瞎了狗眼的。
“千刀剜万刀剐的婊子。”奶奶一边纳鞋底,一边骂我妈,捎带数落我:“看,你的鬼蹄子(鞋)又开窟窿了。”
我瞅着张口的鞋头,一滴泪掉在胸脯上。
“尿水那么多?”见我掉泪,爷爷拿烟杆在炕沿狠狠敲。
02.
外公是个赌鬼,赌技很蹩脚。爷爷是个赌鬼,手段很高明。
几个人一起赌了三天三夜,赌得外公兜里无一分银子,就把闺女押上。
写了欠条,按了手印。人证物证、板上钉钉的事,舍不得闺女就还钱。
仅仅两万块,我妈就成了我爸的媳妇。
我妈又哭又闹。那时,她才十七岁,出落得跟朵花似的。让她嫁给大她八岁的丑八怪,她哪能不哭?
我妈爱念书,正读初中,成续中上等。因两万块赌债,不得不辍学。
在我们那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大人们越穷越赌。村子里有几个女孩子被赌输掉了。秀芝也是,被她父亲赌给河对岸的王麻子。
外公比外婆强势。家里大小事,外公把白说成黑,外婆也得点头如捣蒜。不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骂得鸡飞狗跳。
外婆拉着我妈的手,抹着泪说:“闺女啊,谁让你有个赌鬼爹呀?他不死,我们家会被他赌完的。”外婆坐在炕头哭了一夜。
03.
我妈是在腊月出嫁的,没扯结婚证就嫁了。嫁的那天,鹅毛般的雪从早飘到晚。
几个老太婆咬着耳朵说:“这闺女不是省油的灯,看这雪下得多凶。”
我们那里,婚嫁当天,若刮风下雨下雪,都认为媳妇不是善茬,老天才给灵验。
我外婆家到我家,足有六十里山路。下雪天,滑得不行。掌灯时分,迎亲队伍才回到家。
吃罢饭,闹房的没几个。稀稀零零,都嫌路滑,早早散了。
我妈的脸拉得比驴脸长,看也不看我爸一眼。衣服没脱,囫囵身子,扯过新花被盖上就睡。
六十里山路,她累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夜深了,村庄一片寂静。窗外,雪花飘飘,宁静无声。窗内,我爸怀里像揣了火罐,烙得身子翻来覆去。
他用手推推我妈:“你醒醒,咱俩还没那啥呢?”我妈睡得似死猪,哼也不哼一声。
我爸掀开她的被子,摸了摸她的裤腰,发现缠了七根裤带。
我爸赌气似地下决心,非解开不可。结果,解了大半夜,出了几头汗,没解开一根。
原来,我妈打的都是死结。
新婚第一夜,我妈就给我爸浇了盆冷水。
第二日早,奶奶见我爸耷拉着头,大声说:“双柱,软得不行,来硬的。不信撬不开她。”她是故意说给我妈听。
第二日晚,我妈就被撬开了。一年后,生下了我。
我的出生,没给我妈带来一丝欢乐,反倒眉头紧锁。
奶奶咬着牙根说:“丫头也生下了,你还想怎样?”
爷爷抽着旱烟,鼻子一提:“生了个丫头片子算啥能耐?”
04.
落地娃见风长,不知不觉,我就八岁了。
那天春天,我们村来了一群钻井工人。那群人穿着统一的灰蓝制服,背上印着大红字,头戴太阳帽,好神气。
他们一来,村子一下热闹起来。孩子们都跑去听那轰隆隆的声音,大人们也凑上去瞧那些铁家伙:“乖乖呀,好厉害,听说能通到地底下。”
“说不定,能通到阎王殿。”
众人七嘴八舌,逗得钻井工笑出眼泪。
钻井工里有一个特别帅气的叔叔,他问我:“小姑娘,几岁啦?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妈妈叫啥名?”我仰着小脸一一回答。
他摸摸我的头说:“多可爱的小姑娘。”他从兜里掏出两个大奶糖,一把塞到我手里。我剥开糖纸,全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圆鼓圆。
我正吃奶糖,妈妈从人群里挤进来,要拉我回家。
“我不回,我要看叔叔钻井。”我挣脱妈妈的手。
”多漂亮的孩子。”叔叔朝妈妈夸我。
妈妈脸一红,低下头。
自此,妈妈常去钻井旁的梯田里挖苦菜。一去,叔叔就和妈妈拉话,俩人眉来眼去。
我发现,和叔叔拉话后,妈妈变了,变得开心极了,有时居然哼起了歌儿。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村里人风言风语,说我妈和钻井工好上啦。
奶奶一口吐沫吐到我妈脸上,大骂:“不要脸的东西,打着拨苦菜的旗号,原来去见野男人!”
“啪”一声,爸爸的大巴掌,打得妈妈半边脸红肿。
妈妈捧着脸,上牙咬下牙,没说一句话。
后来,爷爷去钻井队长那告状。说他们的工人,不好好钻井,专门勾引别人老婆。
奶奶像地下特工,偷偷监视我妈。
钻井队长把叔叔批评了一顿。好几天,妈妈没去挖苦菜。奶奶以为妈妈改邪归正,放松了警惕。
钻井即将完工时,为庆祝我村的两口水井成功出水,村长请了唱大戏的,要唱一整夜。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去听戏。
奶奶最爱听戏,一听戏,连命也不顾。
戏刚开始时,妈妈陪我听。听了一阵,她说她要回家拿件衣服,让我和邻居姑娘一块听。
妈妈扳起我的头,在我的脸蛋上亲了几口;塞给我十元钱,让我买糖吃。
我看见妈妈偷偷抹掉眼角的泪,转身走了。
戏唱到深夜,我打磕睡,邻居姑娘带我回了家。
爸爸睡得迷迷糊糊问:“你妈呢?”
我说不是回家取了件衣服吗,大概还在戏场听戏呢。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爸爸揪起我的耳朵问:“你和你妈一块听戏,她怎没回来,听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我摸着揪疼的耳朵答。
也就是那夜,我妈跟钻井工跑了。
村子里的人说得唾味横飞,能淹死苍蝇。
爷爷奶奶放开嗓门骂我妈,骂了三天三夜。什么话难听,骂什么。
爸爸出去找,找了三天三夜,没找回一根头发。
05.
妈妈跟钻井工跑了后,听说去了A市,再没回来。
赌鬼外公得病死了。外婆也变得两眼呆滞,絮絮叨叨。几月的功夫,花白的头发全白,像个疯子。
外婆时常朝着大路口,喊我妈的名字。喊累了,就骂:“死鬼,是你害了俺闺女的,是你害了俺闺女的。到了阎王爷那,他也不会让你好过。”
爷爷想给我爸再娶一房媳妇,腆着老脸,到处找媒人。
可我爸那丑样子,别说大姑娘,就是寡妇也瞧不上他。
初中毕业后,我十七岁。奶奶再不让我读,说女孩子家的,迟早要嫁人。书读得多也没用,还不是白糟塌钱。
那年秋,眼看我爸四十三了,再娶不上媳妇,他老张家就没续香火的啦。
爷爷急得两眼发红,半宿半宿睡不着觉,一个劲抽旱烟。
深秋时,收完庄稼,他提着两瓶烧酒去求赌鬼朋友。赌鬼朋友碍于俩人以前的交钱,给我爸介绍了他们邻村的一个女人。
女人三十三岁。不但是寡妇,还有个十岁的儿子。就这样,还看不上我爸。撇着嘴,说要三万块彩礼。
少一个子儿,就别想娶她。
可我家哪有三万块彩礼呀,连两千块也没。
奶奶眉头拧成一疙瘩,扳着手指数了一晚上,连借五百块的茬也没。
亲戚们都穷,和我家一样。爷爷唬着脸:“就别开那口了,自己的算盘自己打。”
打了三天,奶奶竟把算盘打到我头上。
她要把我卖给村长的跛腿儿子;卖的钱,给我爸娶媳妇。
爷爷听了奶奶的计划,问:“能行吗?”
“这不是没法子了吗?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也不想卖她。”奶奶说。
我哭得嗓子都哑了。我不想嫁那个跛子。我还小,我才十七岁!
正当我们家为卖我的事愁眉不展时,我妈回来了。
她抱住我,抹着泪:“闺女,妈带你走,供你读书。”
爷爷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跟野男人偷偷跑了,还没算你的账。又想带我孙女走,门都没!”
爸爸的拳头握起来,扑上来要打我妈。我挡在他面前。他瞪了我一眼,气狠狠地放下手。
我妈冷冷地对爷爷说:“当初,你耍了手腕,捉弄了我爸两万块,让我和你儿成亲,毁了我的青春。现在,你们又想毁我女儿,办不到!”
“你们要卖我女儿,我就告你们买卖妇女儿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你们想商量着来,那么,看在养活她这几年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
“给多少?”奶奶急急问。
“给三万。”爸爸瓮声瓮气。
“三万少了,不行。”爷爷头也没抬。
“五万,怎么样?”妈妈说。
爷爷考虑了一秒钟:行。
妈妈从包里掏出一匝钱,扔在桌上。当天下午,我和妈妈就上了去A市的火车。
颠簸了十八个小时,我们才到A市。刚到出站口,叔叔手里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早在那等着。
小男孩甜甜地冲我叫了声“姐姐”。
我开始读高中。叔叔待我如亲生。在这个我妈重组的家庭里,我丝毫不觉得违和。
曾经那么多年,我都觉得,私奔是烙在我妈身上的耻辱印;可现在,我庆幸我妈当年私奔了。
- END -
作者:狗尾草,刘迎利,陕北吴堡人,已在纸刊微刊发表各类文章一百多万字。首发沐儿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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