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教育保有梦想与浪漫

　　那是一个暮春的午后，我在一所建成不久的学校。门廊宽敞，色彩淡雅，所有窗子望出去都有婀娜的绿植，虽然是一个突然降温的天气，但是老师的办公室里却有着春风骀荡的怡然。在办公室里与老师们聊天，一搭眼，望见了一幅书法，四个字“海棠依旧”，潇洒不羁，是一种个性十足的风格。接待我的老师说，这是安子校长的字。他们介绍说，因为这个办公室里坐着语文和地理老师，所以安子校长称这个办公室是“诗与远方”。我的心里一动，直觉里就觉得这是一所很有意思的学校。

　　老师们拉过椅子让我坐，还不忘记介绍说这是安之校长的座椅，他虽然不在这里办公，但到这里聊天，就坐这张椅子。我也觉得纳罕，安子校长究竟是怎样的神圣，我甫进校门，耳朵里竟然充满了这个“安子校长”。就着，老师们又开始张罗：“把安子校长叫下来吧，就说郑老师来了……”这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不是把我引见给校长，而是让校长到办公室来见访客。安之校长当然没一会儿就施施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潇洒不羁，一如他的书法。寒暄之后，就是文学、文字、教育、学校的纵谈，我也注意到，有旁边办公室的老师推门入来，很自然地找了椅子坐下，专心地听我们神侃。我在这样的办公室里，不禁有了一种感动，我多少次描写过学校应该有的样子，不过都是一鳞一爪，现在我所感受到的场景大概也可以算是学校应该有的一个场景吧。

　　我所感觉到美好的场景里最让我感动的是那种安详平和的氛围。没有校长与老师之间的隔膜，也没有所谓上下级之间的拘谨与压力，按照现在有些学校样子来说，这样的情形简直是老师没有老师的样子，校长没有校长的样子。——但是谁说校长和老师就不能够是这个样子呢？我喜欢一个喜欢和老师们聊天的校长，我也喜欢老师们用敬佩的眼光望向校长。那种不由自主围拢来的感召力，既来自校长本身的人格魅力，也来自老师们求知若渴的专业成长态度，而这个的背后有的就是一种叫做文化的东西。我想，这样的场景在蔡元培、梅贻琦、胡适、竺可桢那里一定都是有的。

　　这个美好的场景里面，还应该有一点诗意。学校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浪漫的外衣，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名利场。分数、比率、等级，围绕着这一切的评比、竞争、勾心斗角、机关算尽，让我们离诗和远方越来越远。更可悲的是，这一切的改变我们都有一个特别美好的借口：“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我在想，一个学校离开了理想主义的憧憬，离开了对于童年和青春的尊重，离开了对于一切单纯而美好的事物与情感的追求，让生活还原为势利、市侩和平庸真的是为了孩子们好吗？“诗和远方”、“海棠依旧”，那是一位校长为学校贯注的美的生气，它能让对于“美”的崇敬、追求的风尚，成为一个学校的主旋律。

　　我还希望有一个特别能够张扬个性的校长。那个能与当时的总统谈笑自若，目光平和的校长，那个对当时的总统都敢饱以老拳的校长，那个敢于聘用连大学学历也没有的教授的校长，那个以一生的努力将自己的教育理想变为教育现实的校长，都会在我们民族的教育史上彪炳千秋。而把校长当作CEO，甚至是一级官僚来管理的教育，那种用项目、经费、级别、绩效捆住校长的手脚的教育一定是缺乏活力，缺乏激情也缺乏进取心的教育。像今天所见，一位校长在老师们的办公室里随便的一坐，在老师们的围聚中臧否世风、点评人物，颇有名士风度的样子，是我看到的学校应该有的另一种场景。——当然也未必需要每一个校长都有名士风，但是那种春风风人，蔼然仁者的样子，应该也是一个学校最好的风景。

　　我并不反对学校管理越来越科学、严谨，有考核有评估。因为管理精细化似乎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大趋势。但是我心底里总还有一点梦想，那就是让每个学校都拥有一点做梦的权力与空间……

　　我之所以隐去这所学校的名字，是因为我不希望将这篇文章写成某个学校的报道与展示。因为走马观花的感受未必能够反映这个学校的真实面貌，我也只是写下匆匆一瞥中的感受而已。不过我还是很感谢这个短暂的午间，让我忽然又一次感到教育还是应该保有梦想充满浪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