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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路:聊聊打坐与出离

2019-05-15    作者:王路在隐身    来源:网络

  打坐最重要的目的是出离。

  出离,就是心从一件事情上离开,与事情保持相当的距离。只有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时候,才能看清事物和其他事物的关系。

  比如说,看一件衣服是不是好看,既要看衣服的领子是不是好看,又要看衣服和鞋子是不是搭。问题是,看领子的时候,你要离近一点,仔细看。而离近了,就看不见鞋子了,就忽略了衣服和鞋子的搭配。如果去看衣服和鞋子的搭配,就得后退几步,离远一点,离远了,领子的质地、花纹,就看不清楚了。

  就好比,领导了解宏观形势,但具体业务他并不清楚;一线职员很熟悉具体业务,但对大势毫无所知。领导和职员不是两个人。领导和职员,都集中在我们自己身上。假如我们不能了解事物的细节,就会寸步难行,什么事情都搞砸。而一旦开始熟悉细节,就很容易忘记事物之间的关系。

  我曾经拿一张画,问绘画老师有没有什么问题。那张画我挑不出毛病,每一个细节都十分清晰。老师说,问题就在于它每个细节都太清晰了。如果我们看近处的人的每一根头发,都能看清楚,那远处的背景必然会模糊,而这张画,近处的头发能看清,远处的背景也一清二楚,就显得很假。

  佛教再三强调缘起,就是要告诫人们把握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如果不能把握事物的关系,在这一件事情上,看起来做得不错,实际上已经伤害了别的事物,伤害了其他人。如果你一定要找个领子好看的衣服,念头太强烈,找到的衣服一定和裤子、鞋子不太搭,就损害了裤子、鞋子的作用。

  我们的心,就是这样的机制。心的功能是“了别”,伴随着心必然生起的机制之一叫“想”,作用是“取像”,并在所取的“像”上,施设种种概念。——施设概念,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贴标签”。好比政审,单位要录取一个人,先去看他的档案,调查一下祖上三代,档案中体现的,肯定和真实的他有出入,但是没有办法,很多时候,你不可能花更多成本去了解他的每一个细节,只好用这种简单的方式。这就好比,我们先看领子怎么样,仔细看,觉得没毛病之后,形成“领子不错”的概念,然后倒退几步去看衣服和鞋子的搭配。看搭配的时候,“领子不错”已经只是一个概念,具体怎么个不错法,已经被打包压缩起来,作为随时取用的定论了。

  领子固然可以不错,但是人呢?一切有为法的特点,就是不断变化。一个人的履历档案,在最充分的情况下,也只能代表过去,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在影响他,要想保证对他的认知没有太大偏差,第一,他的履历要靠谱;第二,要不断更新。但我们很难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观察同一个事物,尤为困难的是,在观察中,清晰了知它和周围事物关系的变化。

  你要观察张三,就不能只观察张三,还要观察张三和李四的关系、王五的关系、赵六的关系,乃至和一切人的关系,还要观察他周围环境的变化。

  心的了别、取像等作用,最容易做的就是前一种:孤立观察事物本身。你观察什么事物,心就带着你投入到观察对象中,不断地进入细节,把细节放大。在这种过程中,就会不可避免地忽略掉事物与其他事物的关系。

  心的解脱,建立在“知”的前提上。阿罗汉有九种“遍知”,佛叫“正遍知”,知的就是缘起,不仅知晓事物本身,还知晓它和其他事物的关系。因此,知道什么能引起什么,缺失了什么就不会引起什么。这种了解构成解脱的基础。

  佛教对“出离”的强调,其实就是说,要离面对的事物适当远一点。远一点,才能看清它和其他事物的关系。但难就难在,离远的时候,你就看不清事物本身了,就对事物不关心了,既然不关心,对它和其他事物的关系,就更不关心了。

  打坐,就是让你静下来,和事物保持一定距离。打坐,限制了你的身口意三业(大乘佛教“行住坐卧都是禅定”的说法,不在这里讨论)——你没有办法对一件事情做什么,也没有办法谈论它,身业、口业都被阻止了,意业虽然不能完全阻止,但身业、口业是意业的“业道”——好比意业的高速公路,意业是要在上面跑的,如果身口二业被遮止,意业只能在其他“业道”上跑,像“贪”“嗔”“痴”,这样,意业也在很大程度上受了限制。

  因为受了限制,你的心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头扎进去,这样,多多少少能与要观察的事物隔出一定的距离。在距离中,就可以稍微了解一些它与别的事物的关系。在旁边看棋的人,有时候比下棋的人看得更清楚,就是因为下棋的人太投入了,总想着吃别人的子,自己的子在别人嘴里,有时候也看不见。

  为什么说“无漏法”起码要有“未到地定”才能生起?就因为“未到地定”是一个基本的距离,在基本的距离下,才能看清楚三界。就像我们要给地球拍照片,想拍出地球的形状,站在地球上肯定不行,坐在飞机上也不行,要在太空中,要有基本的距离。但离得太远也不行,离太远,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有句话叫“久坐必有禅”,这句话,也可以说没毛病,因为“久”是因人而异的,如果一个人没有禅定,就说他坐得还不够久。当我们坐下之后,平常生活中最关心的事情、紧急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是首先浮现的,但它们也不会恒久浮现,浮现一段时间之后,心就会渐渐对此疲劳,就不自然地想到其他事情,去取其他事物的像,因为这个缘故,坐久了,就能渐渐看到事物和其他事物的联系。当然,前提是不要瞌睡。

  也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造作过重大的业,这种情况下,心很难远离。最重大的业,莫过“五无间业”,如果有了这些造作,按照根本佛教的说法,不通忏悔,想把它的作用势力从心里驱赶走,是不太可能的,它一直要持续到这辈子结束,中间不会间断,所以叫“无间业”。因此,造了五无间业,此生就不可能解脱了。

  我们说“业障”,其实真正的业障就是五无间业,别的业,虽然也有些小障碍,但不够成根本障碍。你坐在那儿,不搭理它,只要时间够久,慢慢地,心就可以从上面远离。

  出离,并不是心单方面的作用。心,也是众缘和合的,心的出离,也需要缘。佛教为什么讲戒呢?假如你伤害了一个人,你坐在那儿想远离的时候,他自动就跑过来找你。你虽然想远离他,但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因此,造了业,又想单方面宣布远离,是不太现实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造这样的业,那么,你坐在这儿不动,一堆麻烦不会自动来找你。想远离就容易一点。戒,遮止了那些会主动找上门的麻烦,所以说它是定的基础。

  我们说菩萨“游诸国土,度脱众生”,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菩萨从任何事情中走出来都不需要时间”。而我们凡夫,从任何事情中走出来,都需要时间。乃至吃一碗面条,想从面条的味道中走出来,都需要时间。吃了一碗好吃的面,隔了几个月走到这条巷子,还想起来那碗面。我们从欢喜中走出来需要时间,从悲伤中走出来更需要时间。需要时间的长短,就是心粘附在种种事物上的程度。就叫“挂碍”。

  菩萨没有悲伤和欢喜,如果有,也都是示现,都是完全随心所欲自在呈现的悲伤和欢喜。他可以随时随地从一件事情中抽身出来投入另一件,又在世间法上,不影响任何事情的圆满,也绝不伤害任何有情。这样的不滞留,犹如莲华不著水,菩萨因此“不即三界”。

  菩提心,也可以说是一种出离。出离心是对三界的出离;菩提心是对出离心的出离,对涅槃的出离。菩萨不仅与三界保持距离,也与涅槃保持距离。不像二乘阿罗汉,一头扎进涅槃中,对三界虽然有了认识,对涅槃却缺乏更清晰的了解,因此被比喻成“醉了三昧的酒”。菩萨既与三界保持距离,又与涅槃保持距离,就得到了无上菩提。

  我们通过打坐得到三昧,培养出离,但如果在得到三昧之前没有发过殊胜的愿,假如有朝一日能得到,就会一头扎进三昧中,固然出离了世间的种种,却对三昧不能出离,这正是菩萨在修行之初就要发大心的缘故。

  王路:聊聊福报与回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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