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 | 我那穷疯了的娘，把我卖了10万块

　　后花园原创 No.454

　　翠翠妈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女强人。说她强，也不是她有什么十分厉害的本事。

　　主要是翠翠爹死后，她一手把翠翠拉扯大，没给翠翠找后爹，怕翠翠受气。也没向谁伸手借过一分钱，硬凭刨几亩薄地，再养只羊、喂个猪啥的，勒紧裤带，牙缝里抠，把翠翠供得读了高中。

　　就凭这些，一个妇道人家，谁能说她不强？

　　吃了太多苦，流了太多汗，咽了太多泪，她用半辈子功夫，才总结出一个活法：过日子，没啥都行，就是不能没钱。

　　她还总结出一条经验：“女人找男人，不要只看面皮。俺当初没听俺娘的话，找的那死鬼，长得和画里的书生样，但又有啥用呢？得了个痨病，治不起，硬扛，硬到最后，借了五万块钱，还不是没治好，腿一蹬，死了。留下俺娘俩，孤苦伶仃的。”

　　自从翠翠高中毕业后，她心里就生了个盼头：一定要给翠翠找个有钱的主，再不能走自己的老路。

　　她实在穷怕了。再说，自家闺女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又是那么乖巧、听话。

　　闺女的婚事，她说了算数，就一定能给找上个好的。

　　高考成绩一公布，翠翠知道自己的分数离本科还差几十分。这年头，本科也不是什么香饽饽，何况还是个专科，有什么用呢？

　　她不想再上了。为给妈妈减轻负担，跟着村里的姑娘们去县城的“客来香”饭馆上班。一月一千来块工资，不多，但能学点炒菜、配料之类的本事，总比呆在家强。

　　见了世面不说，指不定还能碰上情投意合的，顺便把婚姻大事解决了，就OK。

　　干了半年后，翠翠跟小厨师好上了。

　　小厨师长得帅气，个儿适中，不胖不瘦，一说话，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齐整得像玉米粒，甚好看。

　　他对翠翠也体贴细致，脾气柔和，手艺又不错。翠翠打心眼儿喜欢他。

　　小厨师的家也在乡下，弟兄三个，他是老大。老三老二都在外地打工。父母在家种田，日子过得紧巴。

　　但小年轻们恋爱起来，总是情呀意呀的，往往不把钱盯得十分要紧。

　　好得火候差不多时，翠翠计划把小厨师带回家，让妈妈过过关。她知道，她的婚事，最后还得妈妈点头。

　　小厨师专门去精品服装店，挑了身笔挺西服，白衬衣、红领带、黑皮鞋也都配齐了。几样样上身后，还蛮有形象的。

　　他提着见面礼，跟在翠翠屁股后，去见未来的丈母娘家。

　　一进门，翠翠妈喜上眉梢：“哟！今儿一大早，喜鹊在榆树枝头喳喳喳叫，俺就知道要来客人了，没过阵，翠果真打来了电话。”

　　端茶递水，一阵寒喧。

　　翠翠妈上了炕，盘起双腿，坐在炕头，拉长调儿，像检查官：父母做甚？弟兄几个？都做甚？

　　小厨师一一照实回答。不撒一个谎字。

　　”哼！根本不是有钱的主，三个小子娃，都是揽工的。娶三房媳妇，榨干老鬼们的油，也不顶事。”

　　翠翠妈这么一想，脸上的喜色就消了大半，先来个下马威：“如今，时兴城里买房。这个先不说，你们啥时有能耐，自个买去。但，十万块彩礼必须有。”

　　小厨师一听十万块彩礼，心就焉了。他刚学成手艺，家里又修了六孔新窑洞，还有二万债窟窿没堵上，哪能有十万块。

　　老二老三挣得也不多，再说，还要为他们自个做准备，他们也都快到娶媳妇的年龄了。

　　“阿姨，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一时半会，实在拿不出十万块。”小厨师窘得脸通红。

　　“拿不出就甭想娶俺闺女。”她提高了调儿，语气像铁钉，钉在了墙上。

　　“妈，她人长得行，脾气好，又有手艺，你让我嫁他吧！”翠翠急得直跺脚。

　　“长得行，顶屁用，又不能当钱花，你爸就长得行，还不是没钱治病，穷死的。要十万块，也是给你存着，我又不咬着吃。我现在自个能顾了自个，不连累你。一切全是为你好。”

　　翠翠哭得眼肿成桃子，她妈还是不答应，这门婚事就这么黄了。

　　之后，翠翠一直没心思再恋爱。

　　过了一年，饭馆里的小姐妹给她介绍了一个。人倒是不错，身材有身材，脸皮有脸皮。卖蔬菜的，守着个小门市，一年下来挣二、三万块钱。

　　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俺娘能同意？翠翠想。

　　不过，翠翠答应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小伙子果真不错，跟小厨师比，有余头，没短头。

　　下了班后，她去小伙子的门市帮忙，小伙子总要给她熬热热的小米粥，嫌她在饭馆吃油腻多，消化不好。

　　买衣服呀，送小礼物啊，更没得说。两个字：暖心。

　　翠翠被感动了。小伙子想把婚事定下来，翠翠说：“先得过我妈那一关，我妈就我一个闺女，寡妇失业的，拉扯大不容易，我不能让她骂我不孝。”

　　到了她妈那一关，一问是个卖菜的，门市又小，心里就来气：还不是个没钱的主？干脆直接再来个下马威，开口就是十万彩礼。

　　小伙子是有十来万，但都投资在门市上。撤了资金，等于断了后路。刚把生意做红火，回头客引来不少，撤资，他实在不舍。

　　小伙子想了想，随即甩出个主意：“俺和翠翠先结婚，十万彩礼，能不能分期付款？我一年给你二万，五年还清。”

　　“哟哟哟，得了吧！谁家娶媳妇还分期付款，你打听打听，天底下哪有这号怪事，娶不起就算了。”

　　翠翠妈撇撇嘴直想骂：TND，看你不是个好东西，鬼点子真多。不过她住了嘴：哼，我懒得骂你，哪来滚哪去。

　　这回，和上回一样的结果。

　　翠翠终于知道她妈是吃了秤锤铁了心，定要给她找有钱的主。

　　“那你找吧，啥时找上了我再嫁，找不上我就当女光棍。”

　　呕着气，翠翠过了二十三岁。在乡下，过了二十三还不嫁的姑娘不多。眼看村里的姑娘们都嫁出去了，就剩翠翠。

　　翠翠妈慌了，赶紧去求王媒婆，王媒婆专职牵线生意，门路广，说不定能给翠翠找个有钱的主。

　　王媒婆叹口气说：“翠她妈，你硬要给翠找个有钱的主，那我试试吧！明去张家庄跑一趟。”

　　张有财的儿子张富二十五岁，比翠翠大两岁。人长得也行，是个开大车的，肯定有钱，肯定能出得起十万块彩礼。

　　不过，他是个二婚，刚结婚一年就离了。

　　“有娃没？”翠妈小心问。

　　“没娃，前妻生不了，才离的。”王媒婆说。

　　翠翠妈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二婚就二婚，只要有钱，俺翠能过上好日子就行。”

　　王媒婆去张家庄跑了一趟，一跑即成。

　　第二天，翠翠和张富见了一面，张富出手很大方，项琏，戒子，耳环，一一给了翠翠，还给了翠翠三万块，让她随便买衣服穿。

　　十万块彩礼更是眼都没眨，全额付款。

　　翠翠妈乐得一夜没合眼，这回找好了：“翠，你就等着享福去吧，要不是老娘一再坚持，哼，你猴急猴急，早嫁了那些穷鬼。”

　　翠翠知道她妈说话尽把理往自个那边端，也就不说啥。唉，当妈的还不是为女儿好？

　　婚后，翠翠再用不着去“客来香”饭馆上班，只在家准备生娃就行。

　　也是婚后，她才确知张富前妻因输卵管堵塞不能生育，被张富一脚踹了。

　　翠还真争气，没用三月功夫，就怀上了。怀孕期间，婆婆又是参汤，又是鱼汤，就怕她的宝贝孙子渴着，饿着。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个女娃。女娃也好，一家人喜得合不拢嘴。

　　刚过了半年，婆婆又让翠翠赶紧生二胎。翠翠嫌累，想歇几年再生。这下，捅了马蜂窝啦，婆婆不高兴了，摔盆子扔碗：“你妈拿了我家十万块，让你再生个娃，你就嫌累，我家张富挣十万块不累？吃在车上，睡在车上，顶着命，没命地跑。”

　　“戒子，项琏，耳环，都给了你，你穿的哪件衣服不是几百块的，谁给的？还不是我们张富给的？”

　　婆婆把能出口的话，都掏出来，一改从前的样子，一字字，一句句，像把刀子，扎在翠翠心上。

　　翠翠抱着娃，眼泪吧嗒滴到手背上，心里的苦说不出一句。

　　这有钱人家的媳妇，不好当呀！

　　第三天晚，张富出车回来，她把婆婆伤她的话，给张富一捣腾，张富比他妈还过分，把她臭骂了个够。

　　咬碎牙往肚里咽吧，谁让自家硬要攀有钱人。她怨妈妈，可怨又啥有用？事到如今，看在孩子的份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此后，婆婆不帮她带娃，处处给她脸色。做饭，买菜，洗衣，所有的家务活都摊在她身上。

　　矛盾一旦闹开，就成一地鸡毛。

　　几月后，翠翠回娘家，给妈妈说她想离婚，实在不想过了。

　　妈妈让她忍：“吃了的嘴短，拿了的手软。现在，千万不敢离，离了说不定十万彩礼得被要回去一半。那么，我苦心熬的，不是折了一半，还让外人耻笑。”

　　两年后，翠翠对婆婆和张富的行为实在忍无可忍，决定离婚。经协商，孩子归张富。十万块彩礼，张富也只字没提，俩人和平分手。

　　张富对闺女倒是掏心掏肺，她也就放心了。

　　离婚后，翠翠拿十万块彩礼做了本钱，去县城开了个小饭馆。因之前的经验，她又乖巧实诚，没用多少时间，生意就热闹起来。一年后，扩大了门面。

　　妈妈催她再找个人。二十大几，奔三十了，再不找，可就不好找了。

　　翠翠不愿意：“你还想让我再找个有钱的主？受窝囊气？”

　　妈妈忙摆手：不敢了，不敢了，这回，由着你，你想嫁谁就嫁谁。

　　常来饭馆吃饭的李老师，是个小学教师。父母在乡下，人很本份，工资不高，一直在县城买不了房。谈了几个，女方都嫌他没房，吹了。

　　和翠翠认识后，俩人很投机，谈得热气腾腾，是奔着结婚去的。

　　一年后，两人订了婚。

　　王媒婆上翠翠家串门，和翠翠妈开玩笑：“老妹，听说咱翠和一个教师订婚了。这回你还要十万块彩礼不？”

　　翠翠妈嗔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不是旧皇历，俺早撕了，扔到炉灶，一火烧了。”

　　俩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笑得翠翠妈掉下颗泪珠：“俺不是穷怕了，才那样的。如今，俺翠有饭馆了，我还怕啥？”

　　- 全文完 -

　　作者：后花园姑娘狗尾草，陕北吴堡人，已在纸刊微刊发表各类文章一百多万字。首发沐儿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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