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寿：童趣拾零

　　人老则喜欢怀旧，所怀之“旧”往往是孩提时候。

　　小孩子做出之事，因为幼稚，成年时回首，桩桩令人发笑，件件让人不齿。为何老年却愿意跳过中年钩起童年呢？

　　这实在是值得深思之现象。

　　比如说偷窃。

　　年幼时谁没有偷拿过别人东西？生产队之瓜果，小商贩之货品，或者邻家孩子之玩具。因为喜爱，又一时得不到手，又碍于面子向人讨要，只好转转眼睛，见旁人不曾注意，就随手拿起，放进自己兜里。至于最终能否归为己有，则要看“贼星”旺否。让人家抓住，扯红脸面讨要回来者有；让家里大人百般追问硬让送回去者亦有——

　　“哪里来的？”家长瞪眼要吃人。

　　“捡到的。”毕竟是做贼心虚，眼睛低下来。

　　“捡的？再给我捡一个去！”

　　自然是再捡不回来，只有嗫嚅再三，吐露实情。轻则挨一顿训斥，重则挨一顿鞋底。受过责罚，“偷”再与己无缘，自小则养成不偷不盗好品质。倘若家长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反而默赞其子有胆量有能耐，则是在助长孩子之不良习气，甚者从小偷小摸渐变成江洋大盗。

　　因喜爱别人东西而顺手取之，实则傻偷之举。面对主人，脸不红心不跳“攫取”方为本事。

　　笔者曾经有幸目睹过二例。

　　一是有一同窗极想有一架弹弓，苦于没有皮筋，就打“拨浪鼓子”主意。“拨浪鼓子”放下蚂蚱小车，任同窗“试试”皮筋之弹性。同窗之把戏瞒哄过昏花老眼，一抻，一松手，皮筋则射向远处。“拨浪鼓子”走后，同窗则耸肩窃笑，捡起皮筋，大摇大摆离去。

　　二是马路上摊晒粮食，一顽童推一根竹竿蹭地而来，从粮摊上蹭过，划出一道沟痕。主家就在树荫下轰鸡赶鸭，却实在想不到那竹竿的妙处，其粗端状若喇叭口，能撮走他二斤小麦去。

　　童年旧事令人啼笑皆非者比比皆是。

　　一小学同窗甚笨甚懒，作业不会做亦不抄袭。过完周日到学校，老师检查作业，见唯独缺少他的，问：“为何不写作业？”答：“写了。”问：“作业何在？”答：“忘在家里。”老师便让其去取。磨蹭半天，自是取之不到。老师立逼：“作业何在？”答：“门后旮旯。”“拿去 ！”门后自然没有。“到底何在？”“村北枯井。”“下井去取！”同窗不敢下井，师生都笑。

　　说到作业，发生在笔者身上一件趣事。

　　一同窗笨，每每完不成作业，求助于我。我提出条件：拿泥丸换取。泥丸乃弹弓之弹药，放学后射鸟需多用。同窗便于中午和了软泥，盘坐于屋顶之上，揉搓一片泥丸，好交换明日作业。

　　俗语说“乡音难改”。乡音有无优劣之分？自然没有，可要接纳他乡之音，则非易事。

　　笔者儿时曾经一段郭老师教诲。郭师乃他乡之人，声音如高天流云，轻飘飘很是悦耳。比如“麦子”说成“麦额”；“小兔儿”说成“小退儿”，“小猪儿”说成“小追儿”。郭师不讲普通话，拿一口方言教我们。引得我们吃吃偷笑。

　　一日课间群童如厕，我与三两同窗仿郭师之音对话：

　　“你家养‘小退儿’了吗？”

　　“不是，我家养了‘小追儿’！”

　　“今年‘麦额’收得多。”

　　“‘麦额’不如‘棒额’多！”

　　“咳！”生厕与师厕一墙之隔，郭师在隔壁亮亮地咳了一嗽，唬得我们连裤子都提不及，一哄而散。

　　四年级时候，邻村一女生来住姥姥家，插入我们班。说来奇怪，该女生老家与我村只几里之遥，话音迥异。说出话来如嚼涩果，凝滞而沉闷。比如说“烟”，则发“盐”声，且尾音略带“牙”韵。说买“盐”得说成买“咸盐”，方不与“烟”混淆。回答问题，该女生重重之口音每每引得我们笑倒。

　　孩童贪嘴，儿时家贫，一年不得猪肉吃。杀了年猪，父亲将熟肉一盆放置院内，允许家人饱食。我遍尝五脏六腑及前膀后臀，大饱，晚间几经吐泻。再见猪肉，哕意犹存。此为“吃顶”。后来几年都是吃素，不敢碰腥。婚后，方开戒。

　　一发小嘴馋，酷爱甜食。母亲蒸一锅糖三角欲探视外祖，先捡出一不规则者飨之，嘱子余者莫食。哪知此君馋虫闹肚，将一众三角均掰开，舔尽糖液，又将三角合好，佯作未动。结果是遭一顿暴揍。

　　怀旧能让老者大笑，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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