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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真:父亲的“树”

2019-03-13    作者:任真    来源:当代作家

任真:父亲的“树”

  深夜品读陈忠实先生的散文《父亲的树》时,在我的心里产生了共鸣,不由自主地也想起了父亲的“树”——湘妃竹。

  说起父亲的“树”,不得不说说母亲给我讲的故事:老家的禾坪前原来是块空地,不是竹林。有一年冬天,父亲从别处挖来一棵湘妃竹,准备栽到禾坪前那块空地上。便对我姐说,崽崽,爸爸带你去栽竹子去,只有五六岁的姐姐,蹦蹦跳跳高兴地跟着父亲来到禾坪前。父亲看到姐姐站在湘妃竹旁,什么也没说,就对着姐姐的屁股狠狠地打了几下。对于突然的情况,姐姐不知所措,哇哇地哭了起来。父亲不管姐姐,拿起湘妃竹放到早已挖好的坑里栽了起来,姐姐看到父亲没有哄她,哭声越来越大,即便这样,父亲也没去哄姐姐。湘妃竹在姐姐大声哭中栽好了,这时父亲才哄起姐姐来,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在父亲的哄逗下姐姐不一会儿便笑了起来,又蹦蹦跳跳高兴地跟着父亲回家了。

  父亲栽下竹子的第二年春天,竹子长出了新的竹叶。这把父亲高兴坏了,有事没事的便来看看竹子,摸摸竹子,不时还给竹子施施肥,浇浇水,除除草。渐渐地,新长的竹叶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第三年春天,竹子旁拱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笋,这更把父亲高兴坏了,为了不让小竹笋被猪啊、狗啊、牛啊折断,从而能顺利长成竹子,父亲在防护措施方面下了一定的功夫,用铁丝、木棍制成高高的篱笆把竹笋牢牢地围了起来。竹笋生长的速度很惊人,几天的时间,竹笋就长到几米高,几个月后,就长成了十几米高的竹子。在父亲的精心侍候下,竹笋发得越来越多,十几年的时间,从原先的一棵湘妃竹渐变成了一片湘妃竹林。

  那时,听完母亲讲父亲栽湘妃竹的故事后,便对母亲说:“我爸在栽竹时,为什么要打姐姐哭,姐姐哭得那么厉害,我爸也不哄姐姐?”

  “这是一直流传下来的习俗。栽竹子时,必须伤心地动情地大声音地哭,这样栽的湘妃竹才能成活,才能长得越好,以后发的竹笋也才能越多。这就是你爸在栽竹时打你姐,让你姐大声哭的原由。”

  母亲的述说,小时候的我半信半疑,这是真的吗?长大了以后,终解开了心中的疑问。

  栽竹子时,竹子的成活与否、竹子长得好与坏和以后发的竹笋多少,与哭和哭声大与小当然扯不上任何关系。跟阳光、水分、肥料才有真正的关系。

  之所以会直流传那样的习俗,可能与民间流传的"三皇五帝"时湘女娥皇、女英千里寻追舜帝,到君山后,闻舜帝已崩,抱竹痛哭,流泪成血,落在竹子,竹子便成为了斑竹的感人爱情故事有关。

  儿时的记忆,父亲只要有空闲,便到竹林砍竹子,用他篾匠似的手,将一根根湘妃竹加工编制成竹椅、竹凳、竹床,篮盘、篮子、箩筐、背篓、簸箕、扫把、刷子、畚箕等竹制品。父亲在编制竹制品时,手经常被竹丝和竹刺划破划伤。那时,父亲的手伤痕累累。听母亲说,开始父亲还用布条包一下划破划伤的地位,后来手越来越粗糙,对于那些划破划伤习以为常,全然不理。

  父亲将加工编制好的竹制品带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从镇上回来时,总能带回来些我们喜欢的东西。比如,糖块、饼干、面包、衣服、钢笔、铅笔、连环画、小玩具。每每看到父亲到从镇上回村,还没进屋,我就飞快地跑了过去,高兴地欢呼起来:"哦,爸爸回来了!哦,爸爸给我们带东西回来了!"便从父亲手里接握东西,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一桩桩往事,在回忆中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昨天,并没远去。

  有一件事,更让我刻骨铭心。读小学三年时,我参加镇里组织的运动会,学校要求每名参加运动会的同学交18块钱购买统一的服装。星期六中午放学回到家后,我便跟父亲说了说参加镇里运动会的情况和下星期一要交18块钱统一购买服装的事情。

  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想要突然一下子拿出18块钱来,是很为难的事情。父亲听我讲完后答道:“哦,爸爸知道了。”便拿着砍刀向竹林走去,一会儿功夫便砍回来几根竹子。削竹枝、劈竹子、破竹条、蔑竹片、抽竹丝,父亲忙碌起来。记忆里,整个下午父亲都在忙碌着,额头汗滴如水,后背的衣服湿透,即便这样,父亲没有休息一下,连水也没喝一口,父亲在抓紧时间编制竹制品。

  七点左右我叫父亲吃晚饭时,父亲已编制好了4个箩筐,3个篮子,2个背篓。父亲说,吃过个饭后再抓紧时间做2个簸箕子、2个竹凳和1对畚箕。

  吃完晚饭后,我陪着父亲编制着竹制品,大概九点左右,父亲就催促我去睡觉,在父亲的不断催促下,我很不情愿地走开,回到房间睡觉。

  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觉,想起来再去陪陪父亲,可又怕父亲责备,再赶我回来。    夜深人静,我还在床上辗转反侧。父亲的咳嗽声和编制竹制品的沙沙声,是那样的清晰,我更是难以入梦。那夜晚是我第一次失眠。

  我不知何时睡觉的,第二天早上,当我起来时,父亲早已经挑着竹制品出发了。

  父亲出发后,我在想父亲能将那竹制品卖完吗?父亲何时从镇上回来?

  下午3点左右,父亲一手拿着一根空扁担,另一手拿着一块肉从镇上回来了。我想父亲肯定是把竹制品都卖完了。我象小时候一样跑向父亲,接握父亲手中的扁担和肉,跑回去家里。

  星期一的早上,我上学时,父亲把18块钱拿给了我,对我说:“把钱放书包里放好,到学校后马上交给老师,别弄丢了。”上学的一路上我把书包紧紧地抱住,生怕钱弄丢。

  这就是我的父亲,日夜操劳的父亲,深深爱着我们的父亲。

  随着我们姐弟四人都逐渐长大,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渐渐得到好转,不再像过去那拮据。忙习惯的父亲,依然像过去一样,只要有时间就去编制竹制品。我们劝劝父亲歇歇时,父亲便说:“做习惯了,闲不住,何况这活又不太累,可活动活动筋骨。还能卖点钱平时零用,一举多得。”我们听到父亲这样说,也就没再坚持劝说父亲,只要父亲开心舒心顺心就行。

  1995年的冬天,父亲病倒了,再也编制不动竹制品了,再也卖不动竹制品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依然念念不忘那片竹林,不时跟母亲说:“好好经管侍候那片竹林,别让竹林荒芜了。”父亲的病没拖多久,便去世了。

  父亲去世的那年冬天,我正在部队服役,还是个新兵,这些是我第二年探亲回家时,母亲跟我说的。母亲还没讲完,我就喉头发哽,心里痛楚,眼眶湿润了。

  父亲走了,我们姐弟四人相继离开了生我们养我们的那座大山。只有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生活在老家。我们多少次要把母亲接走,同我们一起生活。母亲总是不愿意,说:“现在我还是五十多,岁数不大,能干得活,做得事,等我实在做不动的时候再说,况且,这房屋得照料,你爸栽的竹林也得经管。”母亲的倔强,我们是知道的,便只好如此。接不走,我们就常回家看看。

  后来,母亲也渐渐老了,事,也实在做不动了,母亲才不得不离开让她深深念想的老屋和父亲的竹林。

  长久没人照料的老家房子倒塌了,长久没人打理的湘妃竹林长满了杂草杂树,那些竹子长势非常不好,泪痕斑斑。母亲听到 那样的情况后,心里总在自责,说没有好好经管那片竹林,违了父亲的心意。

  每次回老家时,看到那样的情况,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便从乡亲家借来锄头、镰刀,走进竹林,砍树、除草、松土、施肥,像父亲那样打理竹林。

  我知道,没有人打理的竹林,要不多长时间,又会杂草杂树丛生。即便那样,我每次依然那样做,只有那样,才能稍稍缓解我那伤怀痛楚之心。

  又有两年没有回老家了,不知父亲的那片湘妃竹林长得怎样,是否又长满了杂草地杂树?

  湘妃竹林,等我回来,我再像以往那样给你精心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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