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 或许死了吧

　　说过要陪你一生的，我也信守承诺，即便时间有点短。

　　文|路灯南

　　我是一只猫。一只活了很久的猫。

　　以前我是没有这些概念的，比如说活了很久啊，自己长什么样啊，或者是我是猫这个物种啊，我都不知道。

　　只是前一段时间，我突然发现，我知道了我是一只猫。

　　我的大脑，好像突然进化到，能对周围的世界有了很多很不一样的认识了。

　　而且竟然也会自己去想很多东西了，也明白了，喔，原来，自己是一只已经活了很久了的猫啊。

　　知道之后的第一件事，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想有一个家。

　　就像我经常停留在这个二楼窗户，里边的四个人组成的家一样的家。虽然屋子已经空了，他们已经搬走了。

　　只是，何时我才能有一个家呢？

　　恩？家又是什么意思啊？我检索了一下，噢明白了。遇到新词我都在脑子里检索一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我就会有种其实自己本来就很清楚的熟悉感。但是又形容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哎呀，反正，我是一只神奇的“开化”了的猫。想那么多也没用啦。

　　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最近我特别想与人类接触呢。

　　终于搬完家了。

　　看着已经重新铺了地板，重新归置好的亮堂堂的屋子，我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接下来，我该干点什么呢？

　　搬家这几天累的够呛，停下来了，那种难过的感觉，又来了。

　　所以接下来，我该干点什么呢？

　　而他，又在干什么呢。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着“程昱丹”三个字。我挂断了电话，回她一条微信。

　　“你放心，我现在很好，已经搬完家了。新家的环境不错，是那种老式的小区噢，有两个卧室呢，到时候你来找我我们也有地儿住呢。而且安保还是很好的。刚才搬进来的时候我遇见了一只流浪猫呢，真的超可爱的。什么时候我就把他们捉来养哈哈。不要担心我，也先别联系我了。我很好，也不会做什么的，相信我，不要再回复我。”

　　程程没有再回我。

　　这下，世界总算是清净了。

　　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真无聊。没有他的生活，真无聊。

　　真安静啊，我环视四周，自己住原来是这么一个感觉。小小的客厅，仿佛与外界隔绝。

　　这个二楼搬进来了新人了啊。而且是一个人。

　　我照旧站在二楼窗户边的保险窗里边，透过大开的卧室的门看着客厅里的那个人。

　　她在干什么？好像是在“发呆”？这不是我经常做的事情吗，她跟我爱好相同？

　　要不，我去成为她的主人？反正，有一个人养我，也挺好的。

　　诶？她过来了。

　　她打开了纱窗。

　　她看着我。竟然什么也没说，神情平静，仿佛没有看见本猫站在这里有多威风。

　　我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会有特别想亲近的感觉？

　　我打破僵局，冲她叫了两声。她笑了。笑的好好看啊，虽然只是淡淡的，带点难过的笑容。

　　我跳下去，又喵喵地叫了两声。收效很好，她把我抱了起来。

　　然后，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呀？”凉凉的，还带一点软糯。仿佛直击我灵魂深处，凿开了我自“开化”以来的好多记忆，我，以前，是不是见过她？我打了个冷颤。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猫猫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发抖了呢。我上午搬进来的时候看见你了，还说要把你捉来养呢，现在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做你的主人好不好？我特别喜欢猫的，只是以前…没有养过，我来养你好不好？”

　　我趴在她的怀里，蹭了蹭她，表示同意。算了，也不去抗议纠正说我才是主人，她是我的小女孩了。毕竟，她的声音这么好听，被她抚摸，也好舒服啊。

　　我是不是，要有一个家了啊？

　　程昱丹来了。我去高铁站接她。

　　有的朋友就是那种，即算很久不联系也能彼此心照不宣的人。虽然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朋友了，但是程程永远不嫌弃我，永远是我心照不宣的最好朋友。

　　“都三个月没见了，你都不想我吗？也没怎么联系我，还一个月只接一次电话，你是要气死我吗？”程程揽着我的肩，有点生气的说。

　　“可是你第三通电话我就让你来了呀，这不，我还来接你了。原谅我之前实在是不想说话啊，你不知道，我现在想开了，我养了只猫…”

　　她打断我，“才三个月就想开了？我不信。苏苏，你是对我，对朋友想开了。愿意不封闭自己了。可是，你还是没有放下他。”程程认真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

　　“算了，我们赶快回家吧。你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没？给老娘说说，让我看看你都在干嘛…平常联系你都说我很好你放心之类的话，不了解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怎么可能放心啊..虽然我很讲义气地你说不要回复我就真的没回复你…”

　　我坐在副驾上，默默看着喋喋不休却仿佛并不需要我回复的她，觉得很幸福。

　　“诶诶诶，前边右转就到了…”

　　“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以前那么多话的现在怎么连要转弯了都不讲一声啊…真是气死我了…你说你…”

　　家里终于来了一个外人。就是在客厅跟苏苏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好烦啊。

　　我向外几步，走到了阳台上。是的，我的小女孩而名字叫苏苏，是她自己一直喋喋不休地告诉我的。她真的话好多呀。好吧，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在我想要叫她什么名字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这个名字。

　　她搬来的第一天，我也搬了进来。当时她抱着我，跑着去找小区的物业，保安，以及在楼下聚众聊天的大爷大妈们。得知我一直在流浪，并没有一家真正收养我之后，愉快地把我带回了家。

　　从那之后我们就生活在了一起。刚开始她很少话，总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有时候会打开电脑敲一会儿字。每天倒是按时吃饭，然后晚上早早就躺下，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我甚至能听到她心里的叹息。

　　作为一只神奇的猫，我当然知道人类不是这样的。她应该去上班，应该有朋友，应该有亲人，应该每天有什么事情做啊。她怎么每天望着天光亮了黑，黑了亮呢。我很担心。我甚至..

　　“程程，你看，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的猫”，苏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阳台上，被打断了回忆的我被抱了起来，展示给对面的人看，“他叫悄悄，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他。”我一边在心里鄙视悄悄这个名字，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她，我能感受到她的喜悦。这三个月以来，今天应该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吧。

　　我看向她叫程程的那个女孩，恩很好看，不过，见了她，我怎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呢。

　　苏苏好听的声音又在我耳边想起。

　　“程程你可不知道，真的好神奇。我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碰见悄悄了。是很喜欢但是也并没有那么想养。然后我收拾完屋子突然就发现悄悄就悄无声息地站在次卧的防盗窗里！我打开了纱窗他也没有跑诶。当时我心情不好就默默地看着他，以为他自己会跑走的。谁知道他喵喵叫了声之后就蹦了下来，还来蹭我的脚，你说，他是不是很聪明？”

　　搞什么啊，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只是叫了两声并没有去蹭你好吗！我抗议地叫了两声。但显然，苏苏并没有懂我的意思，继续兴致很高地说着。

　　“其实刚开始特别对不起悄悄，把他们抱来了却不怎么管他。就简单地买了点养猫的东西，也没跟他玩。但是他好聪明啊，好像知道我那时候不高兴似的，拼命地往我跟前凑，还呼噜呼噜地逗我开心。我都以为他们是假猫了。”

　　切，假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感受到了你的伤心才不由自主去粘你的好不好，而且我总觉得让你开心一点点是我的使命啊！我哪知道我这只神奇的猫竟然有这样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使命感啊！

　　“而且特别神奇的是，那时候我站在窗边想要把窗户擦干净。悄悄就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咬着我的裤脚，非得把我拉回来，搞得好像我要怎么了一样；有次我早上没起来，就听见他在主卧门外不停地挠门挠门，还特别焦急地叫着。然后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打开了门就往床上扑。我一把抱住了他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是啊，我记得，不止这些，我还在她拿起刀的时候扑向她手中的刀，想要打掉，后来发现她可能只不过想要削苹果；我还在有一次她抓了一大把白色药片的时候扑倒了水杯…类似的事情，在刚开始的一个月，我做了好多呢。

　　程程把我抱了过去，看着我，说，“那这只猫是只功臣啊，感觉他做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觉得呢，苏苏。”

　　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酸楚，我只是一只猫啊，我为什么会想哭，为什么会觉得程程带着怒气的声音很是熟悉呢？

　　我，到底是怎样一只猫啊？

　　你觉得呢，苏苏。刚见面时我觉得你很开心，可是你开心的过头了就会显得特别假你不知道吗？就像你刚才形容的，窗户边，卧室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了程程的这些话，我既愧疚又难受。是啊，当时，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还是想做傻事吗？怎么才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我就好似不记得了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而且，你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只是不想去深究，不想再形容出来而已，你还是在逃避。我就不明白了，李天泽那个渣男就这么好吗，你怎么就肯为了他放弃一切？你以前那么爱说爱笑，你带着一腔热血去爱他，从高中毕业开始，你没有了自己的朋友圈，你的朋友全都是他的朋友。你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却头也不回地把你甩了？甚至你怎么求他他都不答应你，你还要去做傻事，到现在你还是没放下，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我…”我伸手抹了抹眼泪，“程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三个月，我真的过得很好”我看着她怀里的猫，补充道，“也很开心。你也知道以前，虽然我很喜欢猫，但是…他很怕猫我就从来不养。可是我来这的第一天就有了悄悄呀。而且，第一个月悄悄一直在逗我开心，当时虽然没人陪我，我也断了所有的朋友，但是有我的猫陪我呀。有了我的猫我才慢慢缓了过来。我开始给他们挑选猫粮，买猫舍，看宠物医生，买很多很多有关猫的东西。我一难过了，悄悄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过来蹭我，而且整日整夜地陪着我，我就这么熬了过来，现在的我，真的看开很多了。上个月，我还去找了新工作，我已经开始积极面对新生活啦。”

　　程程把怀里的猫递给我，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的，我信了。”

　　我突然之间很感动，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她说她信我，表示她不再追问了。她说她信我，就是在对我说，别怕有她在。现在不想说没关系，她会等。

　　她了解我的别扭性格，她知道我们的心照不宣。她在等着我说更多的话。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啊。

　　程程走了。

　　我看着我的小女孩儿在门口与她拥抱，然后回来的时候就是她自己一个人了。

　　我想到昨天她们之间的对话，想到听到她们话时内心的五味翻腾，想到身为一只猫竟然可以拥有那么多复杂的人类情感。我到底是一只怎样的猫？我想要知道真相。

　　我走过去，趴在她身边。

　　她抱起我，“悄悄，你觉得，爱是什么？”

　　我看着她，她神情平静。就如我们第一次窗口见面那样平静。可是我知道，不一样了。那次她是空洞的平静。而这次，我闻到她身上淡然的味道。

　　“爱是，你死了，我也不活着。”她说。

　　我突然打了个冷颤，微弱地叫了一声。她没有注意到，继续说话---

　　“以前我对李天泽说过好几次这样的话。在他问我什么是爱的时候，在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之后，我都说过。你觉得这样的话很幼稚是吧？可是，当时，我俩都这么认为的。程程还嘲笑我们是只会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矫情中文生。”

　　“我高中毕业跟他在一起，到现在七年了，我没有亲人，只有他。我们少男少女最重要的成长时间都在一起，有那么那么多的回忆，那么那么多的牵绊。却在即将结婚的时刻得知被背叛。我苦苦哀求，我极力去挽回。我甚至告诉他，爱是你死了，我也不活着。现在，你没死，我也不会活着了。可我做了傻事，也没有唤回他。然后，我换了电话，换了微信，搬了家，不再跟任何人联系，不让任何人找到我。”

　　“其实刚搬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会苦苦熬着。我以为我不会放下，但是时间是多奇妙的东西啊，现在我知道，我已经开始放下了。”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程程说啊。我不想让她再说李天泽的坏话，不想让她再担心我。我只想等我彻底好了，再告诉她。”

　　她突然变得有些悲伤，我却感觉到了自己的释然。

　　她又抱紧了我。“最重要的是，我碰到了你啊，悄悄，以前李天泽特别怕眼睛有异色的动物，所以我一直很喜欢猫却没有养。说知道来这儿第一天就碰见了你。你是不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天使呀？虽然有时候真的很难伺候...”

　　我好想开口说话，好想说也许我就是上天派来安慰她的，好想告诉她，冥冥中似乎有股神奇的力量，派我来到她身边。我不自觉地去陪她，担心她，粘着她，以及我以为她要做傻事地去救她…我一看见她就想要她成为我的家人，我说她是我的小女孩，我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我在心里就叫她苏苏，她说她要开始放下了我觉得如释重负…可是我一开口，就是喵喵喵的叫声。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程程走之后，我全心地投入了工作。当然还会想起李天泽。可是，已经没有那么那么痛了。回想他做的种种事情，只能怪我爱错了人。我该走出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尝试过死了，我也给自己放空几个月什么也不干了。我该自己做点什么了。放下以前的小心思，放下以前的恋爱脑，不能让程程失望，也不能让自己失望。

　　悄悄更加粘我了。他真是一只神奇的猫，从没有见过这么粘人的猫。

　　距离程程走已经半年多了，我跟我的女孩儿在一起也已经好久了。这半年来，我看着她一天天状态变得更好。我也更粘她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跟她在一起，连她出门我都想跟着，总感觉一点也不想离开她。虽然知道身为一只猫不应该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啊。毕竟，我是应该一只神奇的猫吧？

　　她变得越来越忙，有时候回到家里还在加班聊工作。我安静的就在她旁边看着她，也竟然感觉很满足。不过我还是没有放弃思索到底是什么情况。

　　照镜子时我看到自己白黑橘的三色毛发，就在想，难道是这些颜色造成了我的神奇？看电视时我在想，难道我就是“天选之猫”，专门来陪那些受伤的人。

　　一直没有答案。

　　直到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高中校园，一对少男少女羞涩地牵手走着。

　　梦里是大学操场，是图书馆，是教学楼，骑着单车，传着纸条，看着同一本书。

　　梦里是相拥男女，女生说，爱是，你死了，我也不活着。

　　梦里是求婚现场，我们永远在一起。

　　梦里是白色医院，医生说，你是肝癌晚期。

　　梦里是男孩儿默念，我要死了。可是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梦里是分手之地，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早就喜欢她了，你赶紧走。

　　梦里是男孩儿的怒吼，你别再去骚扰我的朋友了，他们也很累的行不行。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了。

　　梦里是崭新的家，男孩儿扔掉家里所有尖锐的东西，所有可以当做绳索的东西，加固所有的防盗窗，倒出安眠药瓶里的大部分药，放入维生素C。

　　梦里是男孩儿默默的祈祷，是藏在楼下赶紧打电话通知医院与程程。

　　梦里是男孩儿大口大口地吐血，是告诉所有朋友隐瞒这个消息的嘴角笑意。

　　梦里的男孩在唱歌，如果我变成回忆，最怕我太不争气。顽固的赖在空气，霸占你心里每一寸缝隙。原来依然爱我的你痛苦承受失去，这样不公平请你尽力把我忘记。

　　梦里是男孩儿在说话，悄悄，我要走了。虽然你一直感知不了我的存在，我都不知道我是以是什么样的形态藏在你的体内，但你确实帮了我很大的忙。最后这几个月，我陪着她。虽然她并不知道，但我真的无憾了。

　　悄悄，谢谢你。苏苏没有亲人，我们在一起的7年非常开心。我非常爱她。可是我却陪不了她了。

　　你是只神奇的猫。我要走了，谢谢你。

　　苏苏，我爱你。

　　我做了一个梦。

　　醒来的我有点伤心。但是我却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了。

　　这个梦倒还好，我更伤心的是，我的猫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对，是变了一个猫似的。

　　以前我只要一下班回家，悄悄就会飞奔过来粘着我。现在我回到家，叫他几声，他也只是爱答不理。我看他整天都在打盹，没精打采的，吓得我以为他生病了，去医院一看，医生说悄悄健康的很。

　　他再也不粘我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围着我喵喵地叫了，难道，我的悄悄，要回归正常的猫大人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我的神奇的猫悄悄，我的治愈我的猫悄悄，到哪去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程程—

　　“你刚才说你升职了？还找到一男朋友？”

　　“是啊，你什么时候来我这儿，见见呗”

　　“好啊，这么久了你终于交男朋友了。那李天泽…”

　　“李天泽。谁啊，我已经忘了。真的。就当，已经死了吧。”

　　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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