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如火般灼烧,晨曦中学外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学生家长。
这已是高考的最后一门科目。
铃声大作,人潮从教学楼中缓缓涌出,欢呼声、啜泣声织成一张喧嚣的大网,让陈默无处可逃。他低了头看着足尖,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到许飞扬白晃晃的牙齿。
“嘿,你也来看学长们高考?”
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实在见不得许飞扬这么恣意的笑,像这阳光,明亮炙热到让他无所遁形。
外人看来,陈默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沉默寡言,木讷呆板。他是晨曦中学高二的学生,成绩在班级中下游徘徊。而许飞扬不仅外貌出众,成绩也名列前茅。如此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成为朋友,仿佛鸡与凤凰为伍。
“明年就轮到咱们了。”许飞扬眯起眼,抬手搭了个窗口的形状,“我说陈默,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没?”
“我?”陈默心不在焉,“随便。”
我这成绩,考哪儿都无所谓。像我这样性格孤僻的人,到哪儿也不会受欢迎。陈默有些悲哀地想。
青春在炽烈的日光下微微泛起苦涩。
陈默回到家必做的事就是写日记。今天他翻开笔记本写道:
人是贪心的动物。我想考一个好大学,想把自己的心敞开,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最重要的是我要写作。然而,这几样我只有最后一样可以办得到。
陈默搁下笔,靠在沙发上闭了眼。光线从窗外射进来,将他的脸映得晦暗不明。
距高考还有236天。
陈默从不把自己写的东西给别人看,他害怕看到别人读完以后露出不屑的表情。于是他写作时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遮掩着,一听到脚步声马上把笔记本合上。许飞扬多次看到过这种情形,好奇心像个气球一样越来越膨胀。终于,在一个晚自习,许飞扬瞅着陈默上厕所的当儿,偷偷地将陈默的笔记本拿了过来。打开笔记本,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体:
我是个出口成章的人,却是个哑巴。我的笔即是我的口,说不出的话、心底的秘密、爱恨嗔痴七情六欲、无声岁月灼热年华,都由笔来表达。
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我,踏遍红尘仗剑天涯的剑客、坐拥万里江山的帝王、暮色下寂寞独行的点灯人、晨光中登上山头对着朝阳呐喊的少年……他们身上有我的影子,代我经历我未曾经历的生活。
高考是一座山,也许山外风光无限,然而我找不到翻山越岭的路。我的笔也帮不了我,我无法给自己写出一个辉煌的未来。
许飞扬深感惊讶,他没想到陈默能写出这么动人的句子,以至于陈默愤怒地将本子抢过去时他都没反应。
“许飞扬,”陈默气得发抖,“谁让你看了?”
许飞扬“啊”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别这么小气嘛…”
陈默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脸色依然冰冷:“是不是笑话我这个差生多愁善感?”
“对不起!”许飞扬说,“没经你同意就随便看你的文章,很抱歉。”
“你写得真的很棒,为什么不试着参加作文比赛呢?你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强项进入理想的大学。高考之外的路有很多,你不必那么悲观。”
“把心打开吧,陈默,你也一样拥有整个世界。”
陈默望着许飞扬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拳。他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像一尾离水的鱼。
哑巴!你个哑巴!说不出挽留赶走了朋友的哑巴!陈默在心底骂着自己。
距高考还有205天。
收到作文比赛决赛资格的通知时,陈默没有感到汹涌而来的喜悦,或许是因为少了分享的人。他将通知书卷成卷又展开,下意识地望向许飞扬的座位。许飞扬正在和几个男同学聊天,笑容满面。
算了,陈默想,等人少了再告诉他吧。然而直到他坐上去参加决赛的车,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比赛场外人声鼎沸,陈默将自己隔离成一个透明的空间,却不可抑制地想到学长们的高考――一只手拍了他的肩,一个人冲他灿烂地笑。
“行啊你,这么大的好事也不告诉我?”陈默猛然回头,再一次看见许飞扬那排雪白的牙齿。
“你,你怎么……”陈默惊讶得语无伦次。
许飞扬推他:“我当然得挺你呀,兄弟之间哪有过不去的坎儿?行了,你快去吧,出来再说。”
陈默笑了,像许飞扬一样露出一排牙齿。他想,我是该把自己的心打开,是该用我的笔为我的未来拼搏,是该……
青春的路途上总会有迷茫和彷徨。曾经我以悲哀粉刷世界,后来有朋友告诉我,推开窗阳光就会照进来。他还说通往梦想的路不止一条。我一直觉得不尽如人意的成绩是束缚我的茧,因此郁郁寡欢,然而天下之大,高考之外,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我珍惜,关于友谊和青春,关于拼搏和梦想……
陈默在赛场上搁下笔,窗外艳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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