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闲来无事,出身农民的习性,使我下意识地走进我的采菊东篱下,当然这样说有点夸张,不过在闹市里能够有这么一块小菜园,确实是非常惬意的事。
提起这块小菜园,确实来之不易。记得八年前,我看到单位对面有一个工厂被拆迁,由于政府来不及开发,就留下一块坑坑洼洼的近十亩的荒地。由于我的工作较为清闲,有好多富余时间,经常会到长满杂草的地里转一转,去观赏一下绿色,以柔和一下疲劳的眼睛,同时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发现虽然没有名花异草,但行走其中空气极其新鲜,很怡情,长满好多叫不上名字的植被,一片氤氤氲氲、苍绿黛青。
心里突发奇想:既然众多野生的植被,能在无人眷顾的情况下,开花结果,且能旺盛地生长,而且年复一年,自生自灭,那么肯定这地也能生长我们种植的其他植物,我何不开垦一块,种些蔬菜呢?
于是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的我,说干就干,我四处购买或找来工具:除去高过人头的丛生杂草,翻开早已结板的土壤,拣掉砖块瓦砾,又鹦鹉学舌般梳理成一轮一轮的。驱车去30公里外的乡下的种子公司,购回各种蔬菜的种子,当我高高兴兴准备撒种时,一个字把我难住了―“水”,没有水,你种下什么东西也不会发芽生长。
是啊,天不下雨,这水从哪里来?虽然单位就在对面,总不能拿自来水浇灌蔬菜吧,我又不是在种金子、种股票,显然是太浪费了,虽然江南烟雨不断,但终归有连续晴朗的天气,即使现在用自来水把苗给种出了,以后也不是事情。
几经考虑,下班后,我请来几位要好的员工,说明我的来意,于是你一锹,我一铲地,花了两个多小时,挖出也一个深达两米,容积约四十立方的塘。
次日早上,我早早地来到这里,看到了清澈二字的真正含义。塘里竟然渗了一点五米深的清水,水清得发蓝,塘底一览无余,一粒一粒的沙子在泛着碎银般的光泽;天上的云不请自来地做了水中客,瞬间掠过的蜻蜓、飞鸟,不免要下意识地来照一照镜子,给这一塘新水增加了灵性。也让我看到了水中天空,竟是如此和美。
微风吹过,水的清爽,使我有深秋露珠打湿脚面的感受,不免要寒颤一下。我顺着挖时留下的台阶走下,蹲下身去,立刻面前出现了另一个我,水中的我,已不在年轻,发现自己的心态确实与面容不相匹配。一向争强好胜的我,在水中我的脸上难寻踪迹,这就是时光流淌的侵蚀。
水中的双手渐渐地缩小,我看到捧在手中的一掬水,慢慢地送到嘴边,轻抿一口“啊!真甜!”于是一仰脖子,连自己的“嘴”都差点被一饮而尽。心里想着,人门有时会骗自己,那些充满五颜六色压注氧化碳的饮料,根本无法与这天然的水相媲美的。
于是我开始一行一行地播种,又一瓢一瓢地浇水,如果说撒下的的是希望,那么浇灌的则是心情,到了傍晚,我又浇了一次水,那一夜,我的思绪就与躺在土中极力争养舒展的菜籽连到了一起,想象着明早的希望。就这样一个绿色满眼的小菜园,被我起早晚归地开垦出来了。后来临近的单位,很多人都来开垦种植,使得这块荒芜的拆迁地,很快地变成了生机盎然的菜田。蔬菜品种越来越多,有四川的榨菜,陕西的豌豆,山东的大葱,东北的黑花生……
这不,我今天又来采摘蔬菜了,俯首一望,满目黛绿的青菜上,漂浮着一片洁白晶莹,恰似昨夜梦里在人们熟睡时,不知不觉地雪舞翩翩了,可掉头望一望田边的路、墙头的砖,只有轻微的湿漉感,并无雪后的银装素裹的印迹,相反地在晨阳的照射下,一股股淡淡的、轻轻的雾气在袅娜上升、盘旋升腾,在阳光的坡梯上渐变乌有,即便在蓝天的映衬下,最后也难寻踪迹,想来这些水开始了它们曼妙的旅行了,勿用多想,它们不久就会幻化成水的精灵――轻盈的雾岚、飘逸的雨、舞动的雪、洁莹的霜,还有那蓝天的伴侣,充满柔情的白云。
理智告诉我,面前黛绿上的皎洁,不是雪痕,而是它的近亲同族,是水的精灵,是秋霜的妹妹--冬霜。略一注目,会发现它独领风骚,魅力无穷。
不由地让我想起,在刚刚逝去的深秋里,一个清梦缠绵的清晨,懒洋洋的我打开遮阳掩光幕窗时,一窗冷意旋入眼帘,透过心窗,送进心海。视觉告诉我,已进深秋,透过晨光,一幅晶莹剔透的、象白玉雕琢的山水画,惊现眼前,有高山旖旎、有流水潺潺、有苍松挺拔、有劲竹飘逸,再看那一枝天成的梅,梅蕊剑指,恰似冰梅本身现;小溪边的幽兰,芬芳两岸,路边的小草头顶珍珠,翔鸟的翼,特显刚劲,漂浮的云雾宛似广袖轻舞,将高山裁为两截,好像上部是仙境袅绕,下端是人间凡尘……
这样的美景,竟然在我熟睡之际,悄无声息地画成,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啊!欣喜的心情,促使我打开房门,步入阳台,嘿,不是山水画,是植绒画,又像苏绣,表面毛绒绒,凹陷突兀确显鲜明,纯一色的皑白。
随我身影的晃动,画面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线,像高科技的合成的画。画好像活了一样,看那幼枝柔若无骨地舞动,那竹叶似风吹摆动,发出“~~”的声响,小溪的源头,一闪一闪地发着光,仿佛还可以听到“叮咚,叮咚”的曼妙乐章。
再仔细端详那浓密适宜的草丛中,竟然藏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兔,心想这大概是耐不住广寒宫寂寞,乘着夜色下凡而来的吧,忍不住的好奇心,催促我伸手去摸一摸那毛绒绒的精灵。“不好”忘掉它是晨霜的我,如梦惊醒,只见被我摸的地方,玉兔魂归,化为乌有,几行泪水般的水,竟直向下流。在鼻翼靠近处,出现了两个圆圆的洞,好像玻璃被打穿,且在不断扩大,继而行行泪珠滚动而下。
我黯然神伤地不忍再看流泪的画,拿来抹布,索性一抹而已,已去心叹,心海不觉飘来唐朝李世民的两句诗:“朝光浮烧野,霜华净碧空。”真有清晨窗幕卷青霜,呵手试梅妆之叹。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摇曳的香樟树冠,银装素裹,墨绿的树叶似乎一夜间增厚了几许,浓馨的馥香,像是被压缩过,更加浓烈;举目远眺,对面楼顶白雾茫茫,初看似初冬的雪,细细腻腻,铺满一层晶莹洁白,闪闪泛着霭白的光,正如曹丕的诗:“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细看眼前冬霜,外观,洁白赛雪,润如凝脂。和秋霜的肤色相近,但冬霜的皮肤不如秋霜细腻,略显粗糙,这大概是温度的唆使罢。
冬霜的质地,厚重润滑,明快润泽。要比秋霜来得润、透,似乎眼视能穿,阳光下闪着五彩缤纷的光泽,有点炫目,恰似俄罗斯的白玉碾成的粉。用晶莹剔透来形容,显得过分明亮,用月色朦胧来形容,又显得过于迷乱。
冬霜的性情,豪爽率直,灵牙俐齿。不如秋霜温柔,无怪许多文人墨客会用一个“染”字来渲染秋霜,什么层林尽染,秋染红枫如霞、白果杏黄、叶柳灰绿;冬霜则无柔情蜜意,它就像在秋风的残羹冷炙的绿上,放在了一把盐,经它蹂躏、践踏,一应憔悴枯黄,萎缩殆尽。
冬霜的性格,肃杀严酷、冷面寡欲。对待绿意,大有赶尽杀绝之意,就连苍松翠柏都要赶紧增添黛色的外套,傲雪的梅花无可奈何地卸甲般地抖落叶蝶,青青翠竹也感慨万分地收紧领口、袖口,关了新绿的禁闭,从岁寒三友的窘态,足以看出寒霜的摧枯拉朽的气魄。
冬霜的秉性,冷漠无情,不善交际。伸手一触,冷字会迅速顺着知觉爬进心窗,跃入心海,为显它的威严,还会不依不饶地幻化成冰凉的水,黏在你的手指,让你惧怕,不愿再和它亲昵。
冬霜的风貌,冷艳凄美,我行我素。不愿其他颜色的粉饰,不轻浮、不乖张,在它眼里没有献媚,没有色舞,更不会有飞吻的惊魂,它唾弃那些袒胸露背、缺腿短袖的时装,它喜欢的是杨贵妃姐姐虢国夫人那样:素面朝天。
冬霜的素质,品位一流,涵养极深。从不摇尾乞怜那些文人墨客的笔和墨、吟和唱,从容、淡定,内在的底蕴,宛如千年窖藏,绵香不绝,又似幽谷山泉,温而不热,热而不烫。
冬霜的气势,恢宏而斐然,激情时,会结队成群地静伏屋面,堪比皎洁的月光;有时趁你不备,还会粘在你的窗玻,窥视你的举动,偷听你的梦呓,多情地给你留下鬼斧神工的画轴,让你品味、琢磨它的蕴藏。
冬霜,天生丽质,勿需用冬雪般的倩舞、秋霜般的轻狂、春霜般的张扬来夺人眼球、逗人心魂;它犹如与文字结缘的女人,绝代风华而底气十足。恐怕没有岁月积淀的人,是难以领略它的风骚和罄雅。
冬天的霜,还有尽如人意的一面,只要留心的人,不难发现:经历冬霜亲吻的蔬菜,会甩掉苦涩变得鲜、甜;河川池塘中的水,会清澈见底、游鱼可见;三麦的苗自动地卷缩一起,其乐融融准备渡冬;鸟儿在它的劝说下,翼藏栖息地,安享冬乐;小松鼠钻进洞穴,美滋滋地咀嚼起自己的忙碌;总之,它凝成了“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千古绝唱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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