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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办教员丁老师散文

2019-10-20    作者:    来源:

  一

  听说,这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天,丁老师路过校园后的那棵大槐树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忽然的一股棉籽油的香味就弥漫了过来。丁老师知道槐树庄油坊里正在压棉籽油,槐树庄和邻近的几个村子今天把应该攒给学校的油都送来了――槐树庄学校是几个村子合办的,从槐树庄办校开始,每年学校里的粮米油面就是这几个村子攒着的。也许学校里头儿几个正在尝鲜着呢。丁老师常说:自己干好自己的活儿是正经。

  丁老师是村里的民办教员。一个月三十天的工分,还有五元的补助,又不晒日头不淋雨的,丁老师已经很满足了。丁老师没有停步,怀里揣着自己整理了好几年的复习资料就走进了教室。教室里课桌上都是一摞一摞的高高的书,书后面是一盏盏的煤油灯,灯底下的学生是深深的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的――丁老师顶顶爱念叨的几句口头禅,早已深入了这班子学生的骨髓。灯下还有补习了好几年的,那年代也许跳出农门走出这穷乡僻壤的槐树庄就只有考试升学这一条出路――大部分是两个人共用一盏,很少有一个人一盏的,费油。七八十个人的教室里大约也就四五十盏灯,但教室里已经弥漫着一股煤油味儿了。丁老师在教室里来回的踱着。他想打开窗户放一放这熏人的煤油味儿,但外面开始刮着西北风了,冷。他不时地弯下腰检点着学生们的作业。刷刷刷写字的声音、哗哗哗翻着书页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丁老师的咳嗽的声音,是那个年代毕业班晚自习的特有交响乐。

  “点拨点拨,才不出错;不点不拨,娃里呀糊里糊涂摸索,怎能不把光阴耽搁!”易头儿这样嚷嚷着推开了教室的门,打乱了教室里的交响乐。丁老师才记得易头儿例会上才才强调过“自习也不能图省事只在教室转一转了事,至少要讲二十分钟”,虽然丁老师觉得自习的时间应该还给学生的,但是易头儿说了“你敢保障能考好你就别讲!”照易头儿的话做一节晚自习讲上二十分钟就一定能考好么?真的不一定――丁老师会这样想,但绝不这样问。

  “大家停一下,这份考题有这么一个知识点需要共同强调一下……”丁老师没有言语便走上了讲台。易头儿走到学生中间,拿出一个本子随便听着丁老师的晚自习辅导课,不时地插上几句指导性的话。伟子爬在他的煤油灯下正在纠缠着一个什么题,抓耳挠腮的,竟然就没有注意到丁老师在辅导,糊里糊涂的被易头儿提溜着领子揪出了教室。

  “伟子还是咱康杰的苗子生,老丁你咋就一点儿也不关注?他听课了么,不关注学生只顾自己讲课会有什么效果?”易头儿把伟子揪到了教室外面,转回教室又表示了对丁老师的不满。

  第二天,丁老师才知道易头儿晚自习发火的原因:灶房大师傅弄了一个小葱豆腐、一个胡萝卜丝,炸了几个油饼,易头儿便把自家的柿子酒也拿到了灶房里,几个头儿正坐着商量着事儿。以前大队的通讯员才干了民办教员的二卡就走进了灶房,拿起筷子一个盘子里捡了一筷子菜,一仰脖子喝掉了半瓶子酒,没有说一句话,走了。搅和了那个酒摊子,扫掉了头儿几个的酒兴,易头儿自然的就窝了一肚子火。

  伟子被揪住的时候一定会感到那股火气的。丁老师只在心里念叨了三个字“丢人鬼”,该去上他的课又去上他的课了。自习课上,也不会忘记了辅导一会。丁老师记着:自己干好自己的活儿是正经。一个月三十天的工分,还有五元的补助,又不晒日头不淋雨的,丁老师已经很满足了。

  二

  这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人们还会常常在槐树庄的大槐树下提起。丁老师说:勺碗瓢盆磕着锅,这样才是交响乐;都是自家的勺碗瓢盆磕着自家的锅,磕着磕着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一辈子就下来了。别人家的勺碗瓢盆是不会磕咱锅的。干了半辈子民办教员的丁老师依仗着半辈子的功劳,在槐树庄也算是有了一个幸福的晚年:

  老领导易头儿的办事能力为人处世没的说。远亲近邻有点文化的,好几个易头儿都把弄得转了正;实实诚诚的跟了易头儿一回的丁老师,易头儿也很在心,前两年通过关系给丁老师办顺了民办教师补助:丁老师干了三十年,易头儿出面证明多报了五年,一个月丁老师能领到好几百元的补助呢。易头儿说“给老丁转正咱管不了,给老丁弄几块钱补助还是能做到的,老丁也是给咱槐树庄出了力的。”

  二卡也没的说。当年因为和易头儿磕磕碰碰的就不在学校干了,正赶上那股子下海潮,二卡就下海了,就发了。逢年过节的,二卡间或回到槐树庄,不会忘记了带上大大小小包包裹裹、精致的盒子来看一看丁老师。有人看着眼热,说“来给老丁显摆啦!”丁老师说“到底在一块共过事。人家是看得起咱。”毕竟盒子里是实实在在的糕点礼品呀。

  丁老师桃李满天下。听着丁老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长大的学生,一代一代的,也真的满天下了。

  那天丁老师独生的小子结婚,那个气派呀,没的说!锃亮锃亮的小车就来了二十几辆,都争着帮忙迎亲。老领导易头儿打发人开来一辆本来说是当做花车的,但是大伙都说没有二卡打发来的那辆车好。

  丁老师只是乐,不懂得车歪车好,说是“咱又不掏钱咯,那辆当做花车都行。”

  伟子长大了几岁才越是腼腆了起来,念着研究生,也早早地请假回来来帮忙了。不大说话,只知道跑前跑后的忙。眼里也有活:门前的菜叶蒜皮他知道扫进簸箕倒掉,没有粘实在的对联伟子会找一卷透明胶带把粘实在,没有事了,伟子会坐在丁老师身边瞪大着眼睛,还像小时候一样听丁老师说着说那……

  新媳妇进门了,新媳妇入洞房了。喜宴热闹过了,喜蓬下收拾完了。喧闹过后静下来的时候,伟子坐在丁老师身边,好久了丁老师都没有说话。

  “好像易老师易校长打发了一个车来了,人没有来吧?”这好像是伟子忙前忙后了几天后说的第一句话

  “二卡也没有来,也是打发了一个车来帮忙的。”丁老师显出一脸的惆怅,“槐树庄不大,就这几个人;天底下大的太太哩,就这几个人,凑到一起坐一坐,哪怕就是再磕磕碰碰呢,都不容易的。哎……”

  伟子好像在丁老师的眼里看出了晶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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