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妻子很美,我很想为她画幅画像,以表示永久的纪念。于是,我放好画架,让妻子斜靠在沙发上。
室内非常宁静,光线有点暗淡。这样的氛围,让人有种幽远朦胧的感觉。
我的潜意识里仿佛有某种东西蠕动着,促使我想画。而当我面对妻子细看时,又觉得创作欲望不太强烈。怎么回事?
我画了好几张,觉得没把妻子的神韵画出来。而我的潜意识又在推动我画,并感到线条流畅,轮廓清晰,眼神充满着诱惑,仿佛要把我引向一个遥远的地方。
画了一下午,还是没把妻子的神韵画出来。
妻子看了画以后,并没说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把画放好。我感到有点对不起她,但又不知毛病出在哪儿?顿然,我有些心灰意懒。
几天后,我带妻子去看市美协为我举办的个人画展。展览大厅里挂出了我十年来创作的精品,其中包括那幅曾被誉为能与安格尔的《泉》媲美的《初恋的印象》。
画展很轰动。人们评论我擅长画少女,尤其是少女那种清纯脱俗的气质表现得很有艺术魅力。
我不否认这点。
于是,又有人说画家一定接触过许多少女,画家是位恋爱专家,画家对少女的心理把握得极有分寸。
对此,我淡然一笑。不过我发现,在整个看画过程中,妻子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一幅一幅专心地看。
回家路上,妻子还是没有说话,她变得很沉默。
我想听听她对画展的评价,就问:“你觉得画展怎么样?”
她正在低头想着什么,听我一问,竟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怎么样?”
我有些扫兴:“你没有听我说,算了。”
回到家里,妻子立刻拿出我为她画的那几幅画像,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看她这样子,我心里有些慌了。我坐到她身旁,摸摸她的前额:“你怎么了,不舒服?”
她拉下我的手,看了我一眼说:“画展上的少女全是一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我觉得我好久没这样心跳过了。
妻子说:“我看了每幅你所画的少女。我有一种感觉:那少女身上倾注了你所有的感情。以后,每当你一提起画笔,你就会不知不觉地画她,即使你闭上眼也能把她画下来。当然,你在画我时也在画她――不是么?这是一种深刻的印象。其实你所有的作品就是那幅《初恋的印象》。”
妻子忧郁地说着,泪水顺着面颊慢慢地流淌下来。
“你跟我结了婚,但你却在想另外一个人,是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又摇摇头。我拍拍妻子的肩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其实我无意伤害你,我只是……”
“那你干吗要跟我结婚?你跟画中那少女结婚不就得了。”
我心里很伤感,泪水也禁不住流了出来。我又叹了口气说:“你想听吗?”
妻子没有出声。我又拍拍她的肩,似安慰她,又像安慰我自己。
十年前,我刚开始学画。那时,我常到街上去画人物速写。当时有位少女也常来看我画画。那少女很美,就像一朵清新脱俗的百合。有天她突然问我能不能给她画一幅。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画完后,她看了很满意。她说:“你很有才华,为什么不上美院?”
我说我很穷,没条件上学。以后,我们就慢慢熟了。每个星期天,她都会来找我画画。有段时间,我很苦闷,因为我的人体画长进不大。有天我们谈了模特儿的事,我说我没有模特儿。说着说着,她竟脸红了。之后,一连两个星期她都没来。我很想去找她,可又不知她住哪儿。当时我觉得自己真浑,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竟连她住的地方都不知道。
可有天她又来了。一进门,她就把门窗关好,并开始脱掉衣服。
我吓了一跳:“你干吗?”
她红着脸说:“让你画吧。”
我慌了,拒绝道:“不行,这怎么可以?”
她怔怔地看着我:“你不喜欢画我?”
我摇摇头。
“那为什么?你不是渴望画人体吗?”
“我是说我不能。”
她突然哭起来:“求求你,你一定要画,我要离开你了。”
我又吓了一跳:“你要去哪儿?”
“你别问了,快画吧。我好喜欢你,你是有才华的,你一定会成为画家。求求你了,快画吧。”
我从来没哭过,哪怕是最苦的时候。可那会儿我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滚滚而下。一连几天,我完全沉浸在创作的激情中。我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只是拼命地画。我把全部的感情都融入到创作中。此后,她……
这时,我已泣不成声。
“她死了?”妻子哽咽着问我。
“以后我才知道:她得了白血病。”
妻子紧紧拥着我温柔地说:“原谅我!记住她吧!让我和你一起记住她吧!”
我也紧紧抱着妻子,心里充满感激。这时,我忽然感到妻子的形象也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