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大风抽打着我,在这样的春天,它扬起漫天的沙尘,打磨去我南方培育的缕缕温情。而我思想的根须,艰难地探索着这块坚实的土地,我被阻隔,被割离,大风吹去我束束小小的笑语。北国呵,唯有太阳伸出温和之手,抚摸我心灵的某一处,令我的奔波,耕耘,有了坦然的宁静。然而这一切,北国之水、大米、羊肉和蔬菜,都无法改变我南方的话语。有着南方松竹悠然和鸟语柔韵的声音,北国的大风抹不去。
遥望南方,心灵之泉依然潺潺,依然摇荡那一片风景。梦里梦外,依然怀着一片长江的波涛,心灵的天空依然回响挟着潮音的汽笛。多少个日子,多少次进入温馨的梦乡,我依然走进那清水白日,柳枝拂月,松涛送爽的南方,我走在那红土的山岗青石的小径上,走在有渔歌的码头和湖畔放鸭织网、门前种植藕荷荸养的人家,走在小河弯弯牧童嬉戏的村野,走在南方的风中和雨中,南方呵,我是你永生永世的寻梦人,在北国。
漂泊!漂泊,永远的漂泊,世界很大,风有千种万种,浮托我生命的所在,只有月明时分,寂夜无声里我永不褪色的心情。我永生永世寻找的那个人,他是谁?哦,在这个多情的岁月,永远的南方,我少年时光的明媚,青春时光的颜色都永驻那里了。我的南方呵,我一千遍轻轻地呼唤,我一万回亲切地眺望,你游子的心中,始终跳动着一颗炽热的心。
时光如逝水,我思想的萍踪,在流逝中隐现,起伏波迭,它无法驻守,也无从羁留。我的漂泊是我寻梦的历程,我的家园在永远的前方,它是我精神的流向,我的渴思令我不能驻足,我抛离过去,走在现在,寻找未来。我叩问我的心灵,我的太阳它在何方?
为着追寻那个我永不能抵达之境,我走出草长莺飞的南方,我像一个行僧,是为了心中的宗教,我的意志在行走中得到打磨,我客居在北国的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都默默地思量,我生命中还有多少个日子供我跋涉,还有多长的道路供我寻找?还有多少热力供我燃烧?我在苍凉中抚平我的创口,我为顿失的思维而怦然心伤。什么是我可以供奉的神祗?天空向我呈现阔大的蔚蓝,浩渺的宇宙,飘荡着无以穷极的空旷,它汲纳我全部的灵魂,令我生出永世的痴迷。
梦里人生,我不断修正我行走的姿势,我总是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远方呼唤,它让我的精神之火燃烧不熄。而我也不会中止我的应答,我用我思想的脚步丈量我生命的旅程,我有什么不能抛弃?俗世已经让我疲惫,让我在久长的时间里慵懒困顿,让我险些失去打造自己的太阳的初愿,我既然漂泊如风,我将追逐永远的季节――自己的太阳。明月和星辰。多少次从梦中醒来,去为生存而奔波,为一些小小的茶食、酒和香烟而搅动脑汁,这样的时刻我感觉我已经死去,而重回梦中,我才感到我的再生。人生应有一种品格、艺术和邀游太空般的无牵无挂,人应该重新找回失去的乐园。既然不能在森林和溪畔,在日月和鸟声中漫步,操持长笛,吹奏不朽的自然之歌。那么,就毅然决然地走现实的路吧,不要回头,不必回头。南方呵,我无以倾述的心境在此刻涨起孤寂的潮汐,我在梦中游及八方,然而我又清醒如初,我的心头总也摇荡那青葱的松竹,映现明镜的大水。
我的渴望不朽。脱离世事的纷扰,独自在京郊培养诗思,在这阔大的蓝天下,聆听晨光里鸟儿的啼鸣,仰望洁净的天空,灵魂会欢悦而游。这一段生命的历程,有什么能够换取!南方呵,我自知在这样的境况里,我会洗去心灵的尘土,像最初的那个孩子,在凤尾竹下遥望明月的清纯。然而,我又并非完全无愧于南方的,那样一片养育过我的土地,那样清澈而甘甜的河流。面对南方,我羞愧难当的是,我既不断地洗净心灵,以使自己进入真正意义上的文人的行列,以使自己向着那些高尚的名字靠近,但有时又拒绝不了名利的诱惑,而步入那尘迹飞扬的名利场,以生存的名义追名逐利。我时常为获得一些浮华的虚名洋洋自得,为蝇头小利奔波不已。并且还会忘却那片母亲的土地,清洁的河流以及头顶的天空,忘却仰起高贵的头颅,抛却应有的自尊,如猎犬一般敞开嗅觉,探寻铜臭的方向。想起这样的时刻我只有举起自责的利剑,独自凄然地切割心灵,令血液把漫漫长夜流淌成红色。孤寂而黯然神伤。我生命的也为之失血显露苍白。诗文也不免染上一些排遣不去的奇怪的气息。因而我已经无权责备这个包括我在内的世俗,更是无权责备他人,我唯上的权力只有西西弗斯般执着地清洗自己。只有千万遍千万遍地对我的灵魂执行拷问。然而南方,或许我终将可以告慰,在今后的岁月里,我会以我的青春化做行行纯洁的文字,以洁净的精神,构筑我理想的城堡。在这样一个世界,在我全部的生命旅程中,我将以宗教般的誓言宣告,我会在名利以外的天空下行走,并进入我神祗的领地。
遥望南方,永远的南方呵,我梦索魂牵的土地,我自告别的时刻便捧起思念,捧起那样一份亲情,我只是怀着为生命注人更多一点的文化,游历更多一点的河山,洞察更多一点的世事而漂泊,而自我放逐。
京华的月色,仍是这样浩渺恬静,柔凉而清新,悄然地纷洒在我的心头。我在这样的时刻独斟自饮,苍苍然而把盏问月,月儿无言,只把如许的清辉注入我的杯盏,注入我的感念里,我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