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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阮欣雨第一次去程舫家,程舫的儿子果果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一进门,她就看到胖胖的果果正抱着一包薯片斜躺在沙发上看动画片。阮欣雨换好鞋,走过去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你是果果吧?你好啊!”
阮欣雨是一家教育出版社的编辑,平日里虽不直接和孩子打交道,但教育的书籍文章却看过很多,对于和孩子相处她还是有信心的。
果果转头看向她,“你是我奶奶请的钟点工吗?我奶奶下去买菜了,让你先去把卫生间的清洁做了,然后把衣服洗了”。话还没说完,6岁半的果果就已经没再看着阮欣雨,神态显得有点傲慢。
阮欣雨尴尬地看向跟在后面的程舫。程舫会意,走到他儿子跟前,“这是阮阿姨,快打招呼!”
果果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阮欣雨,“她好土气啊,爸爸你干嘛领个这么丑的阿姨回来?”
一番话说得阮欣雨更尴尬了,程舫满眼歉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声吼了儿子一句:“果果,你怎么说话的?太没礼貌了!”
果果见他爸生气,扔下薯片,撅着嘴进了房间。
正当程舫一边道歉,一边安顿阮欣雨坐下时,果果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水晶玻璃的相架。
他把相架伸到阮欣雨面前,“你看,我妈妈多漂亮啊!你这么丑,我爸爸才不会真的喜欢你呢!”
阮欣雨看了程舫一眼,心里有点沉沉的。才6岁的孩子,就这么厉害了!
2
程舫怕阮欣雨多心,赶紧把儿子拉进房间,大概威胁了他什么,再次出来时,那小子明显安分了许多。
坐了一会儿,程舫的妈妈回来了。老太太长得黑瘦,她面无表情地拎着一大兜菜进来,见到阮欣雨,那表情也没变化。
果果倒是显得兴奋起来,“奶奶,我让你买的酸奶呢?”
“忘不了,在这儿呢!”老太太答应着,从袋子里翻出两盒酸奶,“你的事儿我怎么会忘呢?”看着孙子,老太太的脸上已经漾起慈爱的笑容。
阮欣雨顿时感受到了压力。
吃饭时,程舫招呼阮欣雨在他旁边坐。阮欣雨走过去,刚要坐下,果果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她的身后,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间拿走了凳子。
果果真是一个灵活的小胖子。阮欣雨在闷声摔坐到地上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想到的竟是这个。
在程舫的骂声中,果果撅着嘴解释:“这个凳子是我妈妈坐的,不许她坐!”
程舫赶紧扶起疼得龇牙咧嘴的阮欣雨,他妈则飞快地把果果拉过去,生怕程舫一气之下打她的宝贝孙子。
“你还不赶紧跟阿姨说对不起?谁教你的?太不像话了!”程舫指着果果吼。
“谁教的?这个家里除了你就是我,你的意思是你老娘教的吗?”老太太终于发话了。
被自己的妈一怼,程舫马上不吭声了。
吃完饭,程舫送阮欣雨回家。刚出门,老太太追出来,站在楼梯上对阮欣雨说:“小孩子,你别和他计较,以后慢慢处处会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第一次上门就这么尴尬,阮欣雨心里很不是滋味。
3
虽然不是滋味,但阮欣雨的确没计较。
她自己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婚后不到半年,她就发现老公对她很冷淡,甚至连生理需求都不曾主动有过。之后,他向她坦白,他不喜欢女人,和她结婚纯粹是出于父母的压力,只要她愿意,他们可以保留婚姻的外壳,各自过各自自由的生活。
阮欣雨当然不愿意,她要的是一个真实的、有爱有温暖的婚姻。
那一段婚姻对阮欣雨的伤害很大,她甚至一度不愿意再相信任何男人。
好在她遇到了程舫。他成熟、体贴又有趣,让她渐渐恢复了对男性的信任。只是,直到阮欣雨彻底爱上他后,他才说,他和前妻的孩子归他抚养。
知道了这个情况,阮欣雨的妈妈不无担忧,经常提醒她要慎重考虑孩子的问题,“后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可要想好啊!“
但阮欣雨是个感情至上的人,她爱程舫,便也会尝试着去爱他的孩子。对于跟果果相处这事,她倒挺乐观,只要自己真诚以待,难道还不能和一个6岁的小孩好好相处?
一直自认有把握的阮欣雨怎么也没料到,第一次见面就被果果整得下不来台。于是,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和程舫结婚的问题。
考虑的结果是,她舍不得放弃这段感情。
这期间,程舫也找她认真聊过。他的意思很明确,他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希望孩子不要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最终,阮欣雨决定勇敢地接受这段感情和挑战。她认为,孩子还小,只要拿真心换真心,他终究会接纳自己的。
于是,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结束后,婆婆慎重地对阮欣雨说:“他们离婚的时候,果果才4岁多。大人的问题,孩子有什么错呢?所以我们对这孩子格外上心些,平时也都顺着他。果果是有点任性,但他本质不坏,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蛮乖的。只要你对他好,他会认你这个妈妈的。“
4
其实不用婆婆敲打,阮欣雨也是下了决心,要好好和果果相处。只是被婆婆这么一说,心大的她也有点不舒服了,“说得我好像会虐待孩子似的“。
程舫离婚时房子给了前妻,之后便带着果果和他爸妈一起住。阮欣雨嫁过来后没买房,自然也就一大家子挤住在一起。
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阮欣雨发现,他们一家人对孩子是真宠溺。都快上学的小孩了,奶奶还成天追着喂饭。平时是要什么给什么,除了他想自己动手做事会被阻止外,其他各种要求通通都会得到满足。
阮欣雨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她一个同事的孩子就是被老人惯坏的,到现在20来岁的人了,还整天在家玩游戏啃老。
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要上学了,阮欣雨打算先从吃饭这件事上下手,纠正孩子的习惯。
程舫支持阮欣雨,“我只是担心孩子太任性,回头你受气”。
“只要你相信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就行。”阮欣雨信心满满地说。这时的她,完全没有估计到这件事的艰难程度。
这天,阮欣雨下班回家,看到果果已经被从幼儿园接回来,正坐在沙发上边吃冰淇淋边看动画片。
“果果,我问过你们老师,今天有家庭作业哦,咱们先去完成作业。另外,马上就吃饭了,零食就先别吃了,好吗?”阮欣雨面带笑意地对果果说。
果果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要看动画片吃零食,你管不着!”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妥协,阮欣雨一把关掉电视,但语气依旧温和地对果果说:“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定是回家后最先要完成的事情。还有,现在天气还不热,吃冰淇淋容易生病。你也不希望到医院去吧?”
果果见阮欣雨关了电视,哇地哭起来,将吃了几口的冰淇淋朝阮欣雨扔过去……
5
最终,果果还是把作业给做了。
但第一次的交锋,阮欣雨不算完胜。因为公婆出面了,他们可看不得自己的小孙子哭,但他们也知道给孩子吃冰淇淋不对,所以批评了果果。只是,那天的晚餐,依然是婆婆给他喂的。
慢慢来吧,那么长时间养成的坏习惯,哪能一口气全掰过来呢?
事后,阮欣雨拉着程舫专门和婆婆谈了一次,讲明利害关系,希望老人能够配合她的教育。
尽管婆婆并没有完全认可阮欣雨的观点,但她也怕背上惯坏孩子的锅,所以勉强答应配合阮欣雨管教孩子的行动。
但从那天以后,果果不仅仍然不喊阮欣雨妈妈,连阿姨都不叫了,而是称呼她“巫婆”,“奶奶,巫婆又不让我吃棒棒糖了”、“爸爸,是不是巫婆不让你给我买机器人玩具?”……
程舫和他爸妈听到这些孩子气的话,都只是一笑而过,阮欣雨却有些生气了,“程舫,孩子对我这么没礼貌,你们都不纠正一下吗?”
“他还小,要慢慢教育他,你太着急了会引起他的敌对情绪。”程舫这样解释。
阮欣雨在心里问自己,我不管这孩子行吗?答案是:不行。她肯定自己做不到看着孩子一步步往错误的路上走。她又问自己:假如这是我亲生的孩子,他犯错了我会怎么管?答案是:严格管教。
她是后妈没错,但怎么当后妈并没有一个行为模板。她不会打骂孩子,也绝不会放纵他。
最终,阮欣雨并没有放松对果果的管教。
可是纵使她有美好的初衷,也架不住果果和婆婆在程舫面前三番五次地告状。次数一多,程舫有点不支持阮欣雨了。
阮欣雨带果果上书法班,去了两次他就嫌累不想学,程舫同意了;看到邻居小哥哥有个电动平衡车,他要,奶奶第二天就给他买了;两年前报的英语班,到现在还有一半的课没上,原因仍然是,孩子觉得累,学不会。
阮欣雨火了,“孩子说不想学就不学?他还想一辈子就躺在床上看电视呢,你们同意吗?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害了他啊?”
程舫没吭声,公婆的脸也垮得难看。
6
阮欣雨很委屈,为了管好果果,她拒绝了同事朋友的吃饭邀约,不再逛街购物,连她以前固定和闺蜜们的咖啡叙谈日都取消了,结果到头来却成了程家公敌。
她一度真的想放弃了。这孩子终究不是亲生的,若是亲生的,就算打骂,他们一家人也不会说什么吧。那自己又何苦这样吃力不讨好呢?
只是再冷静想一想,即便只是从维护好这段婚姻的角度考虑,教育好果果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毕竟孩子没教育好,后面几十年他们也没好日子过。何况,阮欣雨的良心,让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好好的孩子被宠成废物。
很快,到了果果上学的时间。一上学,孩子的诸多问题便暴露出来,比如自私,比如自理能力差,比如学习习惯差,比如和同学处不好……
最初,老师都是给程舫打电话反映问题。日子一天天过去,果果身上表现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程舫着急又生气,回家除了打骂果果,却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爷爷奶奶也是整日唉声叹气。
见此情况,阮欣雨去找了果果的老师,向老师陈述了果果有问题的原因,以及她的打算,希望得到老师的配合。老师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从此便只和阮欣雨联系了。
程舫不再接到老师电话,心情放松了,对果果也和颜悦色了不少。家中气氛缓和了,果果回家也变得开心了些。只是由于学习习惯没培养好,学习上依旧没太大起色,尤其是每天的家庭作业,简直成了全家人的心魔。
一天晚上,已经10点了,果果还有作业没写完。之前吃吃喝喝玩玩,磨蹭到这个点了,他也变得烦躁起来。阮欣雨决定改变策略:孩子睡眠非常重要,万一形成恶性循环就得不偿失了,不如自己先代劳,帮他写作业。
这一步走得非常冒险。阮欣雨不敢告诉程舫,这成了她和果果之间的秘密。
提心吊胆地代写了一个月的作业,果果突然醒悟了,“阿姨,你别再帮我写作业了,我自己写,你坐在旁边教我就行了”。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阮欣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7
有些日子没打电话的老师,那天下午又给阮欣雨打电话了,说果果在学校犯了事儿,让她马上去一趟。
到学校一了解才知,果果因为想去图书角拿书,被管理图书角的女生阻止,说他会弄乱刚刚整理好的图书。果果不服,强行要进去。女生便拿起旁边的扫帚驱赶果果,不慎打破了他的额头。果果瞬间被激怒,挥着手就对着女生一通乱抓,把女生的脸抓了一条血印。
由于这个女生是大家眼中乖巧又优秀的学生,因此大家一致认定是果果先动手打人。果果觉得委屈愤怒,拒不认错。
本来,老师喊阮欣雨来,不过是想让她给女生的家长道个歉,让这事儿赶紧过去算了。可阮欣雨了解到事情经过后,却完全不按老师的意图来。
她冷静地要求老师找几个目击全过程的同学作证,和对方家长交涉。最后,不仅没让果果道歉,阮欣雨反而坚定地要求女生向果果道歉,“不能因为平时表现好,就可以歪曲事实,需要你道歉的,你就必须道歉,否则这件事我也不会罢休。这影响到孩子们的是非观和心理健康,不能忽视!”
阮欣雨清楚地记得,当时果果含泪看向她的眼光里,满是敬佩。
回家的路上,阮欣雨主动问果果要不要吃个面包填下肚子?果果摇摇头,说:“妈妈,我听你的,不吃零食了,我们回家吃饭吧!”
虽然果果喊妈妈的声音很小,但阮欣雨听得清清楚楚。她没吭声,脸上漾起了笑容,眼里却溢满泪水。
从那以后,果果就像变了个人,作业主动写,还主动给阮欣雨检查、签字,在学校碰到什么事也会与阮欣雨分享。有时候出去玩,别人指着阮欣雨问果果“这是谁?”他都会自豪地说:“这是我妈妈!”
8
小魔头果果甚至变身成了阮欣雨的守护者。
由于看到孙子和后妈越来越亲近,婆婆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觉得这个女人真有心机,哄走了儿子,还连孙子一并哄去。
于是,婆婆有时会在生活细节上故意膈应阮欣雨。
阮欣雨这两年不知怎么回事,头发掉得厉害,每天梳头,地上都能掉一层头发。大部分时候她自己都默默清扫了。
有一次,阮欣雨在客厅梳头,中途去房间接了个电话,随后就坐在床边处理事情。其间她隐约感到婆婆进来过,但没太在意。待她刚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见果果手里拿着一个垃圾篓走到她的床头柜边。阮欣雨这才发现,她的床头柜上有一把头发。
“奶奶总是把打扫出来的你的东西放到这里,我都替你扔垃圾桶了。刚才奶奶又这样做,我已经批评她了,她要是再这么不讲卫生,我就不喊她奶奶了!”
看着果果一脸认真,阮欣雨感激地在他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
眼看婆媳关系僵了,阮欣雨想了想,把她的病历放到了桌头柜显眼的位置。之前她怕婆婆内疚,一直藏起来的,但看这样子,让婆婆看看更好。
第二天,婆婆拖地时,看到了这本病历,病历显示,阮欣雨一个月前做过人流。
“有果果一个就够了,再添一个,我怕精力顾不上。”面对婆婆的询问,阮欣雨说得很平淡,婆婆沉默了。
而程舫则紧紧搂住阮欣雨的肩,眼里有泪光闪动。阮欣雨把人流的时间选在了他出差的时候,避免了他的左右为难。
第二天,婆婆便炖了鸡汤给阮欣雨补身体,并告知程舫,“你们单独住吧,需要我帮忙的时候随时找我”。
要知道,此前婆婆担心新儿媳虐待果果,一直不让程舫买房单住。但现在,她放心了。
至此,后妈魔咒成功破除,所有的疑虑,都被化解。传说中的恶毒后妈也能获得孩子真心的爱,注定支离破碎的重组家庭也能幸福。
你相信什么,你的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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