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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扬和胡磊虽然在一个小区里住了十来年，却素不相识。然而现在，他们的革命友谊牢不可破。
原因很简单，张扬的儿子张翅翔和胡磊的儿子胡宇轩，两人是同班同学。而且，从一年级起，到现在三年级都上完了，两人都是轮流蝉联班上第一名——不过，是倒数的。
虽然老师喊家长时，大部分时候是妈妈们去，但有时他们也会在学校相会，一起夹着尾巴挨老师的呲儿。共患难才是真交情，一来二去，他们就熟悉起来。
同病相怜，让他们惺惺相惜；同款儿子，让他们心有灵犀。但虽然收获了友谊，可是从内心来说，这样得来的友谊，真是不要也罢。
唉，真是愁死他们了。
2
张扬家是三代同堂，爷爷奶奶和他们住一块儿。
隔代亲，这真是不假。平时，爷爷奶奶宠孙子，那就是没底线、没原则。张翅翔想要什么，如果找爸妈要不到，直接去找爷爷奶奶要，肯定能要到。
比如之前有一次，张翅翔他妈跟儿子约法三章，如果本学期每天好好写作业，表现好，攒够了积分，就给他买个电话手表。张翅翔当时同意了。
可是，在利益最大化上经验丰富的他，扭脸就去找了爷爷奶奶。果然，没两天手表就戴到了他手上。然后再过了两天，手表又被老师收走了。为这，张翅翔在家里闹了几天，他爷爷奶奶又买了不少玩具安抚孙子。
因为在管教小孩时，经常被老人拆台，张翅翔的妈妈在张翅翔面前，越来越没威信。小孩不服管，张翅翔的妈妈再怎么使劲，也都没什么效果。
这样的事遇得多了，张翅翔的妈妈背后对老两口过于溺爱孙子颇有微词。自己教育儿子想尽了办法，老人不说帮忙，至少别拖后腿吧。为这，张翅翔的妈妈没少在老公面前唠叨。
面对妻子的投诉，张扬也很无奈。他是做工程的，平时出差的时候多，经常不在家，鞭长莫及，碰到这样的事没办法及时调解，也就只好尽量趁在家时多管管小孩。
好在张翅翔还挺怕他爸，只要张扬出手管孩子，效果都还不错。
3
放暑假对于张翅翔妈妈来说，是个精神上的折磨。看着儿子天天在家不好好做作业，一心玩手机，她一方面担心他的功课越来越生疏，另一方面也担心他的视力。
因此这个暑假，她跟老公张扬商量，看能不能让张扬带张翅翔一段时间。张扬这段时间在外地负责一个不算复杂的工程，正好可以让儿子去长见识，而且有老爸带着，张翅翔也会老老实实做作业。
张扬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可行。虽然他要辛苦点，但并不是做不到。反正比张翅翔天天窝在家里，被爷爷奶奶惯着要好。
可爷爷奶奶一听说孙子要被带到工地上“吃苦”，立马就不干了。他们告诉孙子，出门在外很辛苦，不如在家跟爷爷奶奶一块。张翅翔于是去跟他爸表示，他不想去。
张扬瞪起眼睛，“要么你给我揍二十下屁股，要么你跟我去，你选哪一个？”
张翅翔有点害怕，被他爸一瞪，他就怂了，要不还是去吧。反正工地他也没去过，听着挺好玩的。
正要决定跟爸爸一块去，爷爷在旁边冷不丁地爆料，“你看，你就没你爸小时候精。你叔叔小时候偷了我一毛钱，我说要把他的手剁了，你爸就告诉你叔叔，‘他才不敢剁呐，不信你让他剁’”。
爷爷扯着孙子，跟他咬耳朵，但声音大得一屋子人都听见了，“我跟你说，你就让你爸打，我保证他不敢真打！”
张翅翔觉得有道理，他马上改变主意，“要不爸爸你还是打吧，我不去了。”
4
张翅翔的妈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看来张翅翔的爷爷年轻时吃够了他儿子张扬的苦头，这是来报仇了吧——我当初搞不定我儿子，现在让你也尝尝搞不定你儿子的苦头！
这可真是亲爹！
张扬没看他爹，顺手拿了一根晒衣服的叉竿，虎虎生风地一竿子呼在沙发上，把沙发上铺的麻将凉席打得两头翻起，发出一声巨响。他拿着竿子，又在手里掂了掂，转头盯着他儿子，“那好，你来”。
张翅翔又怂了。这动静太可怕了！万一他爸照这个样子招呼他的屁股，他屁股大概要被打得稀碎。算了，还是从了吧！相比之下，去工地比较不那么吓人。
老公威武地镇住了场子，这事儿就算确定下来了。张翅翔的妈赶紧收拾儿子出门要带的书本，不然夜长梦多，她怕又出个什么妖蛾子，导致功亏一篑。
这个学期，张翅翔考得最差的是英语。因此，她特地把买来的英语习题多加了一本，放在张翅翔的书包里，并交待张扬每天要放英语录音给张翅翔听。
大概是因为刚才输了一阵，丢了面子，张翅翔的爷爷突然又爆发了，“我们好好的中国人，又不准备出国，学什么狗屁英语？”
一听这话，张扬也快给他爸跪了——您要是能让教育部取消英语考试，那这种意见，随便您发表。可教育部它不归您管啊！孩子还在跟前呢，您这样说了，我怎么教育儿子啊？知道您当初给我当爹当得辛苦，但您也不能这样给你儿子下绊子啊！
5
和张翅翔家这会儿的热闹不同，胡宇轩家这会儿挺安静的，只听得见胡宇轩他爸胡磊的声音。
胡爸爸正看着儿子期终考试试卷上那一堆红叉，在给儿子讲题。
他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写划划，示意给儿子看，“你看，知道了长和宽，要求这个房间的面积是多少，就要先把长和宽相乘，对不对？”
“对。”胡宇轩想也没想，直接点头。
“那算出房间的面积是多少平方米后，要知道铺多少块瓷砖，就要再算瓷砖的面积对吧？”
“嗯。”胡宇轩继续点头。
“但是瓷砖的边长单位是分米，所以算出它的面积后要换算是不是？”
“是。”
……
胡宇轩的态度一直非常好，胡磊稍觉安慰——不枉他费尽心思给儿子讲题。这样讲一遍，儿子不就懂了么？也不知道他妈是怎么搞的，一个学期下来，儿子的数学成绩又在班上垫了底。
胡宇轩的妈妈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胡磊那个样子，凉凉地开了口，“你完全是按你自己的速度和节奏在讲，这样讲题，他根本没听懂。不信你让他自己再讲一次，保证马上就完蛋。”
果然，一让胡宇轩照着他爸刚才讲的，自己再把解题思路讲一遍，他就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6
胡磊只好耐着性子又讲了一遍。当他充满期待地回头，却看到儿子萌蠢的眼神时，终于爆发了，“我这样讲你都听不明白，怪不得老师讲课你听不懂，你根本没好好听！”
胡宇轩的妈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再次凉凉地开了口，“这次你才坚持了十分钟就发了火。”
胡磊觉得自己被儿子和儿子他妈一块儿打败了。想他堂堂理科高考状元，竟然在小学数学上栽了跟头，还被老婆这个文科生鄙视了。这其中的辛酸，谁能理解？
他这会儿终于能理解，他爸以前看着他时，苦大仇深的眼神是从哪里来的了。
虽然之前胡磊和他老婆两人约定好了，胡宇轩的语文由妈妈负责，数学由爸爸负责。但每次轮到要胡磊给儿子讲数学时，他总能找各种理由推脱，比如太累了，过一会儿再讲，然后就再也没讲。其实，他是觉得简单到这种程度的数学，动用他这种级别的专业人员，实在是太浪费了。
一个学期下来，胡磊累计辅导儿子功课的时间，大概没超过五十分钟。最终，所有的功课，都是胡宇轩的妈妈一个人负责。因此，儿子在数学上，反射弧超长又容易神游天外的调调，没人比她更清楚。
平时想让胡磊给儿子补一下功课，她都抓不到人，难得有机会看父子两个一块儿抓耳挠腮，胡宇轩的妈妈乐得看戏。
凭什么就让她一个人被虐得够呛？谁还不是宝宝了？
7
胡磊深呼吸，再深深深呼吸。算了，自己的仔，再蠢也得教。
被儿子期终成绩再一次刺激到的胡磊，挣扎着又燃烧起了小宇宙，继续跟儿子死磕数学——这事儿他每学期干一回——在看到期终成绩后。
可是，没用。小宇宙烧成了灰，他儿子还是萌萌哒地看着他，“不知道”。
正在崩溃的边缘，他老婆默默递了一把尺子过来，正在魂游天外的儿子瞬间还魂。
胡磊拿着那把烫手的尺子，把儿子的左手扯出来比划，憋了半天，终于破功，颓然把尺子还给了老婆，“还是你来吧！”
他老婆鼻子尖哼了一声，“凭什么每次坏人都是我来做？”扭脸就走了。
逃出生天的胡宇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爸，“爸爸，功课做完了，下一盘棋吧！”
……
这一晚，两家的爸爸都为自家的仔操碎了心。他们怀着深深的忧虑，睡得……还挺香的。
8
第二天一早，两个爸爸各自带着自己家的蠢儿子，在早点摊前碰到了。这也不算巧合，小区门口，就这么一家早点铺子。
他们打过招呼后，又互相看了对方的仔一眼。
确认过眼神，你蠢他也蠢。这马马虎虎，也算是点安慰了。
爸爸们也没多说废话，各自给自家的仔买了早点后，找了位置坐下。
早上早点摊子的生意好，店子里面坐不下，老板放了一堆塑料小板凳在店门口。实在找不到位置的人，可以蹲坐在小板凳上凑合一下，比站着总要强一点。
靠墙根边，一个黑胖子艰难地弯腰坐在小板凳上，正跟旁边的小男孩说话。他胳膊上纹着一条挺神气的大青龙，身上穿着件挖肩背心，看着跟电视上的黑社会老大有六七分相似。旁边的小男孩长得黑瘦，双手捧着一个比他的脸还大的饭碗，嘴边一圈面酱，看着十足一个穿了新衣服的三毛。如果不是相似的肤色和五官，大概没人看得出这是父子俩。
“那个，呃，你看这个，毛主席的这首诗，写的好吧！”黑胖子拿着手机，对着手机屏幕念了几句诗，然后抬起头来想发挥两句，结果忘了词，赶紧又低头看手机，“本词尽显作者前无古人的巨大胸怀与气魄，具有不可抗拒的艺术感染力……下回老师再考什么诗啊干的，你就这么说，记住了没有？”
小男孩头摇到一半，看了一眼他爸的脸色，说，“记住了！”
张扬和胡磊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转开视线。这位纹身胖哥们崩溃的内心他们都感同身受，作为同样坚强的爸爸，崩溃的次数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也没什么了不起，想当初，他们的爸爸不也是天天气得跳脚？如今呢？老头儿们不是照样生龙活虎地给儿子下勾子、使绊子？
等着吧，迟早有一天，他们的孙子，也会给他们报仇的！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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