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到世界末日
所有的相遇,都是一种命运
芝麻糊是一只纯种暹罗公猫,出生不久,就被展示在宠物店漂亮的白皙铁艺笼子里。那时他的个头刚刚顶上成年男子的两个拳头,通身浅茶色的绒毛,只有脸、耳尖、尾巴是黑色的,眼睛蓝得剔透,在暹罗猫中是不折不扣的小帅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芝麻糊被我一位有钱的密友看中,毫不砍价地花重金买下带回家里。
这就该是他的命运,一点不曾拐弯。而那时的我独自住在一间小公寓里,写稿不分昼夜,吃饭不分早晚。常常素面朝天,戴着大黑框眼镜,模样比《萤之光》的小萤还要干物女一些。这样的我和那样的芝麻糊,相遇了。
在有钱密友几百平方米的大房子里,我第一次见到芝麻糊。他虽然小,但已经珠圆玉润起来,丝毫不怕人,踩着我的大腿,一跳一跳地去抓我帽子上的绒球。密友一边跟我聊天一边不断地打喷嚏,我问她:“你感冒了?”
“没有呀,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子特别难受,一回家就不断打喷嚏。”
“是不是鼻炎?”
“我没有得过鼻炎呀。”
“难不成……”我两只手捧起芝麻糊,看着他漂亮的蓝眼睛说,“你对猫毛过敏?”
被我不幸言中,密友确实对猫毛过敏,就是芝麻糊这么名贵的猫,也只能被隔离。
我对密友说:“我来养他吧!”
密友千恩万谢,亲自把芝麻糊和他全部的高档家伙一道送到我的车上,我拉着小猫一路回家。我们就这样一起欢乐地驶向了共同的命运。
所有的承诺,都希望能够永远
回到家里,我整理东西,芝麻糊巡视房间。那时的他,没有名字。
密友还没来得及给他起名就将他打入冷宫。望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内心柔软起来,一把抱住他,仰天长啸:“我要给你响当当的江湖名号!”
我原先救养过两只小土猫,一只起名叫酸菜鱼,一只叫水煮鱼,本想顺着叫他剁椒鱼或松鼠鳜鱼,但看芝麻糊吃鱼罐头津津有味的样子,总觉得有同类相残的痛感,于是作罢。又想小时候奶奶家的院子里常光顾的几只猫咪,黄的叫大老黄,黑的叫大黑,白的叫大白,花的叫花花,想干脆叫他黑茶,但觉得这么简单有损我身为一名作家的职业道德。
从我喜欢吃的和从分辨颜色起名,这两种方法都有欠缺,正挠头时,我忽地两手一拍,干脆两个方法并作一种,找个像他颜色的吃的不就好了?
不如叫芝麻糊吧。芝麻糊?我抱着芝麻糊说:“芝麻糊,你以后就叫芝麻糊了哦!”
芝麻糊纹丝不动,只有左边的耳朵向后扬了扬,我见他有回应,高兴地亲了他一口。一年后我慢慢知道他的习性,那意思其实代表不乐意——不管怎么说,那天晚上,我的公寓不再只有我一个人。早上睡醒时我觉得胸口有点闷,抬头看,芝麻糊正平卧在我的胸前香甜地睡着。看着他安心的样子,我暗暗许给了他一个永远。
所有的依赖,都源于勇敢
一人一猫的岁月是甜腻腻的,因为芝麻糊是一只黏人的猫。
不管我在房间里的什么地方,以我为圆心,直径为一米的范围内,一定能找到芝麻糊。睡觉时,他就在我枕侧、身边、胸前等任何他觉得舒服的地方。
吃饭时,不管多饱他都会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如果是他平时不吃的蔬菜瓜果闻闻也就算了,要是正赶上他喜欢吃的火腿、面包、炖肉、腊肠,那我基本只能站着吃,只要坐下他就凑过来恨不得把头扎进碗里去。
“你到底是不是从亿万富翁家出来的猫呀?这么没样子!”
他对食物就是这样执念,不管我多么小心地撕开包装袋,打开冰箱门,切开冰糖橙,只要动了吃的念头,他都会如同被召唤的阿拉丁神灯般瞬间出现在我面前!
上厕所时,芝麻糊一定会蹲卧在我腿上一起坐马桶,就连洗澡时,他都要登上玻璃房俯视着我。这强烈的占有欲令我感觉,他是我的猫,而我,是他的人——芝麻糊一点都不怕人,他是我们这边的名猫,快递员大哥、送餐员叔叔、保洁员大婶等,都分外喜欢他,到家里来都要夸赞他一番。而芝麻糊每次也都做足场面,人前威风凛凛,一副名猫架势,等人一走,他就打回原形,懒懒散散地躺在地上,翘起后腿舔舔屁股什么的——
有一次我去外地办事,托朋友照顾了芝麻糊几日。回来后,芝麻糊更是对我格外亲近。为了安抚他,我特意打开两个肉罐头给他吃。然而芝麻糊吃得并不安稳,只要我不在他身边,他就会追着我过来,看我有没有离开。后来我干脆就蹲在食盆旁边陪着他,他这才香喷喷地消灭了两大坨肉。孤独是种通病,芝麻糊不怕人,他怕没有人。
那年冬天有一场狮子座的流星雨,我和芝麻糊一起站在落地窗前许愿,其中一条是:年年岁岁长伴相随。我低头看他,他抬头看我,心有灵犀。
在我的悉心养育下,芝麻糊愈加膘肥体阔,很快成长为不算尾巴净长52厘米体重7公斤的巨猫——饱暖思淫欲,古语一点没错,在芝麻糊第一次喷尿到沙发上之后,他正式发情了。
我先是想给芝麻糊找个女朋友,可周围实在没有同种类同条件可相亲的适龄貌美母猫。所以我决定带他去做个手术。
在医院里,我们俩都像是生病的孩子,紧紧相依,各自害怕。为了一切安全,我先给他做了术前检查,芝麻糊很乖,抽血时只哼唧了几声,随后就老实地趴在我怀里。可我知道他害怕,因为背部的毛都微微起了。打麻药前,芝麻糊看着我,我帮医生按住他,嘴里一边嘟囔着“宝宝不怕”,眼里一边滚出泪水。猫被麻醉后闭不了眼睛,我看着失去知觉的芝麻糊被抱入手术室,抱肩蜷缩着蹲在了门外。
那20分钟里我不停地在念佛经,祈求世上所有的神一起保佑我的小猫。我不停地蹂躏自己的神经,甚至后悔带他来这家医院,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大夫像天使一样打开了手术室的门。
我飞奔过去,一把握住医生的手,眼泪涟涟地急呼:“大夫!芝麻糊怎么样了?他还好吧?”
“你紧张什么啊!早没事了,猫都醒了,比你镇静多了!”
我讪讪地走入手术室,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脊,他委屈地“呜呜”了两声。
那天回去,芝麻糊和平时不一样了,他不再追着我玩,也不再闻我的吃的,把他最喜欢的羽毛逗猫棒放在他面前,他连碰都不碰。我想,芝麻糊肯定是不喜欢我了。
晚上我睡觉时,芝麻糊一步步朝我走来,因为有伤,所以撅着小屁股,走得比平时慢些。我伸出手,他立刻躺在我的怀里,舒服地把下巴枕在我胳膊上喵呜两声。我的小猫没变,他一心一意地依赖着我,哪怕这依赖会有点疼,但他也从未打算离开。
所有的陪伴,
都是为了一起抵达末日
术后的芝麻糊恢复得惊人地快。两天后狂吃三罐鸡小胸肉,三天后开始在房间里撒欢似的折返跑,四天后因为没有窗外的小鸟所以不高兴地弄翻了晾衣架,一周后成功突破15斤大关,曾经的暹罗帅哥终于变身猥琐宅男——
而我呢,继续我的赶稿、做杂志、写剧本的表面风光实则干物女的生活,只不过与编辑的往来电话里,常常多了“喵呜喵呜喵呜呜”的声音。
在2012年到来之前,很多杂志来访,问我世界末日到了怎么办,会不会害怕?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想,所有的陪伴就是为了一起抵达末日那天。
“合格比尼克了voio”,这是芝麻糊刚刚走过键盘打下的字——咳,虽然翻译不出什么意思。
但我笃定,他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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