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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说完再见,便是再也不会见了。

2019-07-02    作者:森林    来源:网络

  这是STORYBOOK上的系列故事

  插画 / 蜗牛于青(微博 @蜗牛于青)

  前情回顾:大曾收到肖建宁的邮件邀约,于是冒着大雨欣然前往肖家详谈,并与肖筱初相遇。

  谢雨的公司受到业内攻击和霾纪元即将来临的影响,老张不得不用别人不要的资源和自己所憎恶的东西来维持公司的运营,崩溃的老张在暴雨中撕毁合同等重要文件,谢雨哭着默默捡起粘好。

  大曾开出特殊报酬,和肖建宁达成合作关系。

  G又杀死了一个人。

  第 4 篇

  鹿可,见字如晤。

  似乎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如果换作从前,我可能会找一些诸如钢笔坏掉、本子丢了之类的幼稚借口,不过这次,我是要好好和你说抱歉的。最近经历了很多事情,让我有些疲惫。

  椰城已经进入霾纪元来临的倒计时了,在整整一年后,这里就会被变异霾笼罩,被一点一点吞噬,直到彻底丧失视觉。

  时间不多了,鹿可,你快点回家好吗?

  ——大曾 To 鹿可 2039.12.31

  ლ

  “大曾,我们陪奶奶去买点东西吃,你呢?”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吧。”

  “好。那你别乱跑哦,小心待会走丢了。”徐秉扬笑嘻嘻地打趣。

  “知道啦。”

  大曾目送徐秉扬一行人离开后,一个人走到海浪可及的边缘坐了下来。

  现在是2039年的最后一个小时。好久不见的杨婷从学校赶过来,带着奶奶和大家一起跨年。椰城作为一个中外闻名的海滨城市,同时也作为霾纪元外的重要城市中心,在几个小时前突然宣布放弃爆竹禁令,并且由政府出资在跨年时刻的海岸公园举行烟花盛典。

  这样突然的消息,让很多人都惊叹出来。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这样的举动其实是椰城放弃抵抗的表现。尽管近年来椰城一直致力于防霾科研和实验,但时至今日,仍然没能放缓变异霾从高纬向椰城袭来的速度。

  大曾一行人来到海边时,偌大的海滩已经挤满了人。的确,自从霾变异后,

  世界各地为了环保,已经近十年没有大型城市烟花表演,如今这样的盛况实在空前。不过在大曾眼中,这场盛大的烟花盛典,很可能只是对这最后一个公元年的庆祝,或者说是提前的悼念。

  距离上次从谢雨家离开,已经过去三个月的时间了。这三个月里,谢雨再没有给大曾打来电话,大曾也没有去找过她。

  想了想,大曾拨通了谢雨的手机。

  “喂?”

  大曾扯了扯嘴角,微笑着说:“最近好吗?”

  “一般吧。”

  对话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曾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很嘈杂的声音,有小孩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海浪声,于是他问:“你……也在海边吗?”

  “嗯。”

  “一个人?”

  “嗯。”

  “那……你来和我们一起吧。”

  “算了,有点冷,待会打算回家了。”

  “那好吧……嗯……上次的事……”

  谢雨急促地打断了他,她说:“你最近看新闻了吗?”

  大曾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在最近的本市新闻中,几乎一半是有关外界变异霾局势的报道,一遍又一遍地为椰城的人们普及着变异霾的特殊危害,算是提前打心理预防针;另一半几乎都是关于肖建宁的报道。

  如他当时所说,肖建宁在筹划开拍纪录片后,就开始频繁和椰城科研所以及各个科研机构联系,私人投资购进新的研究设备,动作十分高调。于是,无论是政府还是主流媒体,都对肖建宁的人设大为改观,开始把他捧为城市英雄。听说,最近政府正打算联合科研组织颁一个杰出贡献奖给他。

  肖建宁究竟是真的想要抗霾,还是想要借此造势鼓吹自己的房地产有抗霾功效,在纪元来临前大赚最后一笔,这大曾无从分辨,恐怕即使是肖筱也难以确定。

  电话那边的谢雨问:“他是真的要抗霾吗?”

  大曾苦笑着说不知道。

  其实椰城政府最近的动作也很大。在年末,政府开始大型裁员,裁撤了很多部门,又集中精英力量组建了一个城市建设部,从其他地区吸取技术经验,提前对城市交通彻底的重建,兴建密集有序的快速有轨交通。

  这样紧张却又有序的工作,不由让大家都真正认清了现实:霾纪元真的很快就要来了。

  正思考着打破沉默和谢雨开始一个新话题的时候,大曾伸起的手臂被一个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没有握紧的手机被撞飞掉在沙上,差一点就要飞到不远处的海水里。大曾赶忙起身捡起掉落的手机,回过头,不远处一个戴着黑色口罩,背着纯黑色背包,很高却瘦削的男人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压低帽檐转身慢悠悠地走开。

  大曾的视线和男人的眼神交汇的时候,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窜进了大曾的大脑。虽然夜色下看不清男人的脸,但那双眼睛投来的目光让大曾觉得十分熟悉,一时却完全无法想起他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喂?大曾?你没事吧?”电话里谢雨的声音传来,想必她是听到了刚刚手机坠落的撞击声,担心大曾出了什么事。

  “没事,那就先这样吧。”大曾挂断电话,敏锐的直觉推着他转身跟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走去。

  此时沙滩上人越来越多,大曾的视线即使紧紧跟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也总是会被拥挤的人流和夜晚的黑暗所遮挡,追着追着就看不到他。但只要一停下环顾四周,他很容易就会再次看到那个高而瘦削的身体。就这样走走停停,大曾被这个身影带向了一间海边别墅的门前。

  男人没有回头,他在门口停了停,然后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大曾停下脚步犹豫了很久,最终抬起脚跟了上去。

  “好久不见。”

  屋内没有开灯,仅凭外面的月光和微弱的路灯光投射进来一些些许的光亮。男人走到沙发边坐下,整个人陷入沙发的包裹中。

  “我们……见过?”大曾问。

  “嗯,今天第三次。”

  大曾懵了一刹。眼前他的面貌被口罩和黑暗彻底遮挡了起来,让大曾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大曾知道,虽然是自己跟了过来,但来到这里正是男人撞自己并一路吸引自己目光的目的。

  “听说你在拍一部纪录片。”

  “对。”

  “我会成为你纪录片中重要的一部分。”

  说完,男人起身,踏着黑暗向通往楼上的楼梯走去。大曾尝试叫住他问个究竟,他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于是大曾只好跟了上去。

  通往楼上的楼梯在拐角处,窗外的光无法照射到这个死角,大曾的眼前漆黑一片。大曾摸索着楼梯扶手一级一级地向上走,心脏跳动的节奏也随着木制楼梯的轻微吱呀而变得越发受惊般快速。

  “为什么要摸黑?这里不是你的家吗?”大曾不禁问。

  “当然不是。”男人的脚步声十分稳健,似乎早已适应这样的黑暗。“而且,你很快就要习惯抹黑走路了。”

  大曾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椰城很快就要进入霾纪元,霾纪元下的视觉世界,几乎和黑夜的房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所不同的只不过是霾纪元下填满空间的不是黑暗而是漫无边际的白色罢了。

  “烟花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男人说。他走进了一间房间,轻车熟路地拉开玻璃门,走到了阳台。大曾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观察着房屋的轮廓,一点一点向前迈步,终于也走到了玻璃门前。

  刚刚迈进阳台的一刻,外面传来一阵悠长的钟声,随着一声声的爆炸声,天空瞬间被各色的烟花打亮。大曾的视线被烟花彻底吸引过去。

  这的确是这个世纪以来最盛大的一场实体烟花表演。形态各异的绽放呈现在大曾的眼前,弥补了他们这一代久违的遗憾。在大曾的记忆里,只有小时候才看到过如此斑斓的实体烟花,之后的近三十年里,烟花禁令的出现让这样的绚丽彻底成为了历史。

  男人拍了拍大曾的手臂,大曾这才从对烟花的沉浸中抽离出来。他转过头,随着爆炸声的响起,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在赢得远处无数惊叹的同时,也照亮了阳台上的两个人。

  大曾下意识扭头看向他的脸。

  即使有着口罩遮挡……但沉重的眼袋,脖颈裸露出的亚健康的肤色,帽子下杂乱的刘海,眸子里投射出的尖锐却混沌的目光……

  大曾想起来了,眼前的年轻男人,正是大曾谢雨上次做完笔录出来后,出现在那家馄饨店里奇怪的年轻人。

  男人指了指大曾身后,大曾转过身,身后是一台被三脚架固定好的摄像机。

  “这样的盛事,值得出现在你的影片里。”男人说。

  大曾想了想,看着光彩夺目的天空,最终还是决定先把这短暂的美拍摄下来,再追问眼前男人的目的。

  看着大曾专注地摆弄着摄像机,男人不禁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我没有看错你,肖建宁也没有看错你。”

  大曾没有抬头,但还是问:“你和肖建宁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烟花结束后的几分钟,大曾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徐秉扬打来问大曾跑去哪了的。

  大曾看着男人投向自己的直勾勾的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现在可以说,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了吗?”

  男人点点头,离开阳台走进房间。大曾跟在他身后。

  打开灯,房间里瞬间被点亮,大曾的眼睛因为不适应而微微眯起来。但下一秒,他的瞳孔就因为惊恐而急速放大。

  这间房间是一间卧室,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床,床上有一个肥胖的男人,男人的头部被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紧紧套住。他脚下的被子被踢得十分杂乱,想必是发生了剧烈的挣扎。

  “他……”大曾惊恐地指着床上的男人,同时快速向后退撞到了玻璃门上。

  “别那么大惊小怪,他已经死了。”男人一脸厌恶地一把推开大曾,从阳台拿来摄像机,在房间里固定好,然后对大曾说:“今天相机里的内容,将会是你纪录片最好的素材之一。”

  几秒钟后,摄像机开始运行,年轻男人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掏出一个圆柱形的瓶子,在被单上喷下了一行字。大曾颤抖着从地面上站起身,视线落在那行字上再也无法挪开。

  那行字是“God”。

  摄像机的取景画面中,年轻男人坐在床边对着镜头说:“肖建宁,你准备好了吗?”

  ……

  “你可以走了。”杀手G拍摄结束后,一边说一边把相机递给了大曾。大曾接过相机,逃命般冲出房间,在黑暗中依靠记忆摸到楼梯扶手,跑下楼时猛然一脚踩空,整个人从楼梯上侧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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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曾身体着地的同时,客厅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大曾彻底被恐惧笼罩,他不顾身上的疼痛强行站起身寻找尖叫的来源,眼前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带着同样的恐惧看着他。

  “大……大曾?”

  是谢雨的声音!

  大曾没来得及回答,楼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他猛地回头,楼梯上杀手G藏在黑暗中冷冰冰地笑了几声。

  大曾再也不敢停留,一把拉着谢雨忍着疼痛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中。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大曾看到身边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终于停止奔跑,松开了谢雨纤细的手臂,腿一软倒在了地上。谢雨一路只顾跑不敢说话,现在也是吓得半死,慌忙扶起大曾。

  “大曾,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我没事。”

  “刚刚发生了什么啊?我……”

  大曾打断了她,说:“待会再说,快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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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

  大曾一脸疲倦地看着眼前的两位室友,他们急切的表情让大曾再一次感到抱歉。

  不明不白被扯入杀手G的事件后,大曾已经第二次在凌晨的公安局门口吹冷风。

  不过此刻更加受折磨的,应该是肖建宁。在警方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他之后,他十万火急地赶来警察局。让大曾没有想到的是,同行而来的还有一向对父亲的事不理不睬的肖筱。

  此刻的肖筱正对着镜子给自己补妆。同样一晚没睡的她,有精致的妆容掩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憔悴或者慌张。倒是谢雨的脸色苍白一片,任谁看了都禁不住心疼。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徐秉扬拍拍大曾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却好像在安慰自己一样。

  “没告诉奶奶吧?我怕她年纪大了太操心。”

  “当然没有。我和小强都瞒着呢。杨婷也留在家照顾奶奶。”

  “那就好。”

  肖筱走过来,对大曾和谢雨晃了晃车钥匙,说:“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可肖建宁还没有出来,似乎还有事情在和警方商量。这次大曾的报案,对警方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前几次作案,由于杀手G完美的现场处理和身份隐蔽,让椰城的警方一直都毫无头绪。这次大曾面对面的遭遇,至少提供了G的大致画像,对于锁定G的身份已经大有裨益。警方也认为,有了这样的破绽,G的身份很快就会浮上水面。

  “肖总这边……”

  “他让我先告诉你,这些天先停止拍摄。你和谢雨的人身安全,他会负责。”肖筱说着妩媚地笑了笑,“不过我觉得,肖建宁自己的人身安全更受威胁一点。”

  在场的人除了大曾,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无法相信肖建宁的亲女儿会说出这种话来。

  大曾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玩笑缓解这种气氛,肖筱先不在意地笑笑,然后转身说:“既然不用我送,那我就先走了,你们玩。”

  说完她打开车门,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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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次杀手G发出赤裸裸的威胁后,他没有对肖建宁采取任何行动。这样说的话,似乎有一种希望肖建宁出事的心理,但事实上无论对于肖建宁还是大曾来说,这种意料之外的平静相比波澜的出现更让人提心吊胆。

  警方在肖家的住宅设下了严格的监控以及保护人员,但随着一天一天毫无危险地过去,大家的耐心也开始逐渐丧失。根据大曾提供的信息和摄像机拍摄内容的线索,警方排查了很多可疑人员,但并没有确定G的身份。

  另一边,椰城有轨交通的搭建开始进入最繁忙的时间,很多警力不得不被调开前往各个人流集散地维持秩序。

  大曾在这段时间里,出于肖建宁的安排一直都没有拍摄,但仍然时不时进出肖家了解情况。这么久下来,肖家唯一的变化就是肖建宁待在家中接受保护的时间大大增加,反而肖筱夜不归宿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

  闲下来的大曾,开始花更多时间呆在家里研究各种书籍,又或者呆在小强的直播间里一呆就是一个晚上。没有工作可做的日子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另一意义上的慢性自杀。

  这天晚上,大曾和往常一样沉溺在小强的直播间里消耗时间,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徐秉扬的声音响起来:“大曾,奶奶找你。”

  大曾连忙丢下耳机,起身打开房门。杨婷这次来了之后,总是缠着徐秉扬教他弹吉他,这会儿也正在客厅讨论吉他的事情。

  “大曾,奶奶好像有事找你,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们知道。”徐秉扬笑着说。

  “就是啊,亲孙女都不让知道。”杨婷做了个鬼脸,“你是不是和奶奶约好出去玩不带我们!”

  大曾笑了笑:“你俩就别贫了,谁不知道奶奶有多偏心你俩。我看你俩什么时候早点凑一对儿,让奶奶早点体验下四世同堂的感觉算了。”

  杨婷红着脸扔过来一个沙发靠枕,大曾稳稳接住,反手砸向徐秉扬,不料杨婷伸起双手扑开了枕头,颇有一番门将扑点球的风范。

  “可以啊杨婷,几天不见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大曾笑嘻嘻地说着,转身走向了隔壁。

  推开虚掩的门,奶奶正在厨房仔细地清洗着水杯。大曾没有打扰她,斜倚在门框前看着奶奶里里外外地清洗了两遍,确认干净之后放到了橱柜里。

  大曾知道,这个总放在橱柜里的杯子是专属于爷爷的杯子。如今爷爷不在了,奶奶却总是时不时取出来,按照洗碗池上贴着的便条上所说的步骤,用冷水和温水一遍又一遍极尽认真地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再放回去。

  转身看到大曾悄无声息倚在门边的时候,奶奶被吓了一跳,连忙拍着自己的胸口喘气。大曾也被奶奶吓了一跳,赶忙走过来扶着奶奶。

  “你这个小伙子,那么大一个人,站在我身后不声不响的,你这是要把老太太吓出心脏病啊。”

  大曾连忙认错,扶奶奶坐在沙发上。

  “奶奶,你叫我来是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吗?”

  大曾顿了顿,奶奶和他说过的那件事情显然是他不想再提起的。

  “我啊,和那个老姐妹打过电话啦,她一个人在家也挺孤单的,我想了想,不如最近就搬回去,也多陪陪她……”奶奶放低声音说着。

  “您……”

  “我想着啊,明早婷婷回学校之后,我就开始收拾行李,然后就麻烦你送我回去一趟了。”

  “奶奶,现在距离交通管制还有一段时间,干嘛这么早急着回去啊?还有,您老家那边能见度怎么样,会不会已经影响到正常生活了啊。”大曾问。

  奶奶笑着说没事。在电话里,奶奶已经和自己的姐妹了解过情况,老家那边虽然远,但和椰城的纬度之类的条件相差并没有太多,进入霾纪元时间也相近,趁如今交通开放的时机刚好可以回去熟悉环境。

  “可是,杨婷怎么办?您不打算告诉她吗?”

  “等回去安顿好,我打电话给婷婷告诉她吧。”提到杨婷,奶奶也是叹了口气。“这孩子要是知道我想走,一定哭着喊着也要把我留下。那我可就回不去咯。”

  大曾点点头。

  “您真的,确定要回去吗……我怕过个一年半载,以后我们连去看您的办法都没有。”

  “傻孩子,霾就算到了,也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一年两年的,交通不可能说封闭就封闭,你们啊想来找奶奶玩就来,没时间呢就打打视频电话,跟住在这里也都是一样的。”

  奶奶去意已决,大曾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好答应下来。

  从隔壁回来的时候,大曾看了一眼仍在说笑玩闹的徐秉扬的杨婷,默默走回了房间。拿起手机,手机仍然停留在小强的直播间里,他像往常一样没有露脸,偶尔说几句游戏术语,认真地进行操作。

  正发着呆,手机一阵震动,谢雨的电话拨了进来。

  “喂?”

  “大曾,明天可以陪我去看妈妈吗?她整天念叨着叫我带你回去看看她。”

  “明天……”大曾知道,身为名义上的男朋友,他的确很久没有陪谢雨回去看看了。但几分钟前刚刚受到奶奶的委托,这让他进退两难。

  “又有事是吗……”谢雨的声音明显消沉了下去。以前在工作很忙的时候,大曾常常因为有工作的事情而放弃陪谢雨,如今不需要工作了,却仍然有阻碍。

  “后天不可以吗?”

  “明天看完妈妈,我就要直接出差了,这次……恐怕要走很久。”

  “可是……”

  电话那边的谢雨好像吸了吸鼻子,然后直接挂掉了电话。大曾的手机里重新被直播的声音占据,他盯着面前的桌子,心里燃起深深的愧疚。

  “大曾,小强哥,来吃西瓜啦。”门外杨婷的声音传来。

  大曾叹了口气,换上明朗的脸色,推开门走了出去。

  奶奶曾经是很爱吃西瓜的,据她所说,原来住在大院子里的时候,一到夏天,爷爷奶奶每天晚上都会切一整个大西瓜,然后在院子里摆两把摇椅,大口大口吃瓜,然后在院子里聊天乘凉。

  每天晚上,爷爷都会讲很多有趣的故事,就像是小时候家长给孩子讲床头故事一样,一个又一个地讲,逗得奶奶咯咯直笑。年轻时候的爷爷,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故事,家里也总有吃不完的西瓜。

  不过后来,奶奶上了年纪,得了糖尿病,再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吃瓜了。搬家到这里之后,也再没有了可以乘凉的院子,那段日子,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

  走到客厅的时候,徐秉扬和杨婷已经围在茶几前吃了起来,奶奶笑呵呵地看着,招呼大曾也快来吃。小强大概是因为还在忙着直播,并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这孩子,打游戏这么专心啊。”

  徐秉扬笑着说:“奶奶你就别管他了,我待会给他送一点进去就好了。”

  几个年轻人一顿风卷残云,桌上的瓜就不剩多少了,奶奶自己拿了一点,剩下的全都叫徐秉扬送进了小强的房间。

  “那你们玩,我回去洗洗盘子就早点睡啦。”奶奶笑着眨眼。

  “奶奶我帮你洗吧。”

  “不用,不就洗个盘子嘛,奶奶累不着。”奶奶摸了摸杨婷的脸蛋,起身端着留给自己的西瓜回到了隔壁。

  趁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大曾也溜出房门去到了隔壁。

  轻轻推开半掩着的门,奶奶并没有在厨房,而是在另一边的阳台。

  大曾知道奶奶在干什么。

  阳台,其实是贴有奶奶手写的便签最多的地方。那些曾经逗奶奶开怀大笑的小故事,有很多都被奶奶凭借记忆重新记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写在便签字条上,贴在阳台各处。一到夏天,奶奶便会把屋子里放着的摇椅摆到阳台,然后端着两件小小的西瓜,在阳台上一坐就是半个晚上。

  大曾曾经唐突地跑到阳台找奶奶,奶奶却像出神一般没有听到大曾说话,直到大曾在她面前摆了摆手,奶奶才抬起头看向大曾,眼眶红红的让人心疼。

  当时奶奶对他说:“小曾啊,你能给奶奶讲个故事吗?奶奶很久没有听到故事了。”

  小曾鼻子一酸,眼眶跟着就红了起来。

  想念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这次趁奶奶没有发现,大曾轻轻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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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谢雨推开办公室门,老张果然还埋头在一堆文件资料中,手上的香烟头积了很长都没有被抖落。

  “休息休息吧,晚饭都没吃。”

  老张看到谢雨一反常态地有些紧张。

  “不,不用了。”他说。

  谢雨一直都知道老张加班的辛苦,所以这也不是第一次帮他带吃的上来了。这样来回几次,老张也会不客气地笑纳谢雨带来的美食,偶尔轻松下来回请谢雨吃饭。但这次,老张的生疏客气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老张,不舒服啊?”

  “没有。你今天不是要休息去看妈妈吗,怎么没去?”

  谢雨眼神里有些失落。妈妈叫她回去,其实主要就是想让谢雨带大曾一起回去,好好谈论一下两人未来的结婚打算等等,但大曾并不会陪她回去,所以她只好找了个借口告诉妈妈晚些再回去看她。

  不过这些,即使和老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谢雨闭口不谈。

  “明天……早点出发吧,这个项目做好了,公司可能真的能翻身。”

  “放心吧。不过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那个公司愿意把这个项目交给我们来做。”

  老张的手指不经意抖了几下,长长的烟灰落在办公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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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秉扬推开大曾房门的时候,大曾正开着电脑看小强直播,电脑前的烟灰缸里插了很多根烟头。

  大曾平常是很少抽烟的,正如他所说,他正在尝试戒烟。但奶奶打算瞒着大家离开的事情,多少还是让大曾觉得有些难受。虽然理论上大家都还有去看奶奶的机会,但一方面很难几个人全都有空,另一方面,那边的霾未来状况究竟是否乐观还是个未知数。

  “大曾,怎么又抽上了?”

  “找我有事啊?”

  “杨婷想点夜宵,问你要不要一起。”

  大曾本想开个玩笑说奶奶的晚饭都喂不饱她,但一想到以后可能吃不到奶奶的晚饭了,这样的玩笑就梗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大曾想了很久,最后拍拍身边的椅子,说:“秉扬,坐,我跟你说件事。”

  于是,大曾把奶奶的事告诉了徐秉扬。

  “我觉得,瞒着杨婷不太好。万一……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呢?”

  大曾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未来交通封闭的速度谁都不敢保证,更何况如果那边的霾一旦严重起来,不仅交通会封闭掉,通讯信号也很难保持正常,那时候再想了解奶奶的近况恐怕连打个电话都是无法实现的。

  “奶奶非走不可吗?”

  “她把房子都托付给我了,也联系好了朋友,我也想不到什么借口拦着奶奶。”

  杨婷敲了敲房门,拉开一条缝问:“怎么这么久啊,我快饿死了。”

  徐秉扬冲大曾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走出了房门。他回房间拿了外套,然后叫杨婷一起出去买东西吃。

  吃烧烤的时候,徐秉扬思考良久,小心翼翼地说了奶奶的事。

  杨婷咬了一口的烤串掉在了桌子上。

  “奶奶就是怕你不同意怕你哭闹,所以打算偷偷走掉。”徐秉扬说着说着,杨婷的眼泪就扑簌簌流下来。手忙脚乱的徐秉扬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杨婷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哭闹着要回去阻止奶奶,她只是坐在烧烤店里低着头默默流着眼泪,甚至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

  “杨婷别哭了……下次你有空,我陪你一起回去看奶奶好不好。”

  杨婷没有说话,只是开始动手拿起桌上的食物开始不停地吃,每吃一口,一颗硕大的眼泪就砸落在桌子上,砸得徐秉扬的心针刺一般疼痛。

  很多人说,人这一辈子,要经历无数次“最后一面”。只不过很多的最后一面,就在一个像每一天下午那样阳光明媚的日子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刻意地去想起这一天,才会发现那一次再平常不过的见面,就是你和他的最后一面。

  徐秉扬在这个时候,脑海里只有纳兰写出的两句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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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如约而至。

  杨婷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高高兴兴地把奶奶的早餐吃得一滴不剩。吃完后,杨婷抱了抱奶奶,像每次回学校时那样说下次再来看奶奶。奶奶笑呵呵地摸摸杨婷的头,目送徐秉扬带着杨婷聊着天下楼。

  这一次,奶奶在门口目送的时间非常久,直到楼梯里早已没有了两人的谈话声,奶奶仍在怔怔地望着楼梯的尽头,脸上泛起不舍的神色。

  奶奶不知道的是,在楼梯口的杨婷,此刻正捂着嘴巴扑在徐秉扬身上,眼泪再一次无法控制地决堤,很快打湿了徐秉扬的肩膀。

  “好啦,我收拾收拾这个家,就该走啦。”奶奶终于依依不舍地关上门,常常热热闹闹的房间里只剩下各自沉默的大曾、小强和奶奶,免不了多出了许多失落感。

  “奶奶,这些字条怎么办?”小强问。

  “那个老家伙写的这些东西啊,我都看腻啦,就留在这里吧。”奶奶虽然口上这样说着,但眼睛却忍不住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在大曾的心里,搬家一直都是很残忍的一件事情。尤其对于一个在椰城生根发芽居住了几十年的老人来说,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已经积累了太多太多。而那些被刻在寻常日子里最重要的回忆,却往往只能被留在这里,没法随身带走。

  过了没多长时间,奶奶提着几个包裹站在了大曾面前。

  “走吧。”

  大曾和小强目瞪口呆。哪怕是大学生毕业搬离宿舍,恐怕生活用品也不止这么一点行李。但奶奶要带的东西却极其精简,让两人都没有想到。

  奶奶看出了两人的惊讶,和蔼地说:“带齐啦,我一把年纪的,带那么多东西回去还没用完就老死啦。”

  “您这说什么呢?”大曾和小强帮奶奶提着行李下楼。临走时,奶奶又环视了一圈敞亮的屋子,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微微佝偻着的老爷爷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冲着她摆了摆手告别。

  “走了啊。”奶奶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发说,说完关上了门。

  而大曾的眼眶,就在奶奶话音刚落的时候,再次毫无预兆地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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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座城市里,受老张所托前来洽谈合作的谢雨此刻心情很糟。

  因为知道这次合作对公司十分重要,所以谢雨提前做了很多的准备。但无论在公司会面还是饭桌洽谈上,对方却总是扯开话题,对合作的事情显得漠不关心。期间谢雨多次想要把话题拉到正事上来,可对方的项目负责人却总是岔开。

  百般无奈的她,在去洗手间的间隙拨打老张的电话求救。可老张的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发微信也没有人回复,这让谢雨的心情更加焦虑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谢雨厚着脸皮,直截了当地对项目负责人提起合作的事。

  “张总没和你说清楚吗?”

  谢雨一头雾水。

  对方项目负责人的表情诧异了几秒钟,随后一脸怒气地掏出手机走向门外。不用想,一定是老张和负责人的沟通出现了问题,恐怕现在负责人正是要兴师问罪。

  谢雨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挽救局面,只能乖乖留在室内等待。不过等啊等,过了很长时间,对方的负责人都没有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谢雨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张?你怎么现在才看到电话,你急死我了都!”

  “小雨,这个项目我已经和对方谈好了。”

  “啊?”谢雨的表情一脸惊愕。“那你叫我来谈什么?”

  “是我安排失误。”电话那边的老张似乎情绪很低落,声音低得有些让人听不清。

  “那……没事我就回去了。”

  “哦,对了,你去找负责人当面把合同签了吧。我把他现在的位置发给你。”

  “好。”

  谢雨应下来后,想着很快就能结束公差回去了,这样可以早点协作老张分担工作,把公司最难的这段时间撑过去。自从公司不景气以来,每天两个人都忙上忙下没日没夜,如今有了这个项目,未来一段时间公司的发展很快就会迎来曙光。

  而且,一旦公司重回正轨,谢雨也有更多的时间和大曾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究竟该怎样也很快就会获得答案。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向好的一面发展了。

  就这样想着,谢雨再次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对她而言,这份合同的签署,既是一种意义上的结束,又是另一意义上的开始。带着精致的妆容和自信去做到这件事,多多少少带有一种固执的仪式感。

  老张的短信很快发来,位置是某家酒店的房间。

  谢雨打了辆车到达目的地,确认妆容无误后,踩着兴奋的脚步找到了那扇门。

  轻敲几下后,门开了,负责人笑了笑,请她进来。

  谢雨走进房间后,负责人收起了笑容,恶狠狠关上门,同时锁上了门锁。

  - 4/ END -

  

   第 1 篇

   第 2 篇

   第 3 篇

  作者:森林(微信:@Kyrie-CX)

  努力敲键盘写不被认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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