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入夜到白昏”
文 / 陆亦非
一。
大概几个月前，同事为了写一篇文章，问我要过一张我和我妈的聊天截图。
我发过去之后她提了个要求，问我能不能把我妈的网名改成“妈咪”，显得亲密一些。
我没理由拒绝，毕竟这事很容易办到。
于是大概三秒钟之后，聊天框顶端的名字就从一串手机号码（原始网名是她的手机号码）摇身一变，成了有点洋气，有点撒娇意味的“妈咪”。
收到图后对方说着好的好的以示满意，但她的满意反而让我不太舒适。
事实上，之所以一直没给我妈备注，并不是出于冷漠或是懒惰那样的原因。
而是出于我的习惯：加进列表的所有人，我都不会给备注。
虽然偶尔也出过因为对方换了网名导致认不出的窘况，这种时候我就需要从聊天记录和朋友圈里分辨和回忆这个人到底是谁。
确实有些麻烦，而且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比如许多朋友都不理解，甚至因此生气，觉得不给备注就意味着不在意，意味着这段关系只停留在泛泛之交。
毕竟这样容易的一件事我都不愿意为她做，那真遇到什么事怎么能指望我。
但只要换一种思路去想，就会发现，一件过于轻易的事情，反而会让人生疑。
二。
修改一个人的备注，只需要三秒钟的时间。
随意动一动手指，甚至可以毫无心情起伏，但在旁人看来，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根本上改变了。
记得是小学时的一次春游，为了方便联系我妈给了我一台九宫格的老式手机。
那台手机没有什么复杂功能，除了几个自带的小游戏就再没其他值得把玩的地方。
但我还是一直把它攥在手里，仿佛拥有一个联系的工具，就代表拥有一群亲密无间的朋友，这样就算我的身边没有女生手挽手，我看起来都是不孤独的。
那天我一直等待有人找我，终于在等电梯时，我和其他同学恰好停在了同一水平线上，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我爸发来短信问，“妹妹，在干什么”。
回复的时候我察觉到后面有一双眼睛，来自当天跟我撞鞋的女生，她应该是想看看我在和谁聊天。
那一刻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又或许是想要证明些什么，我给那个号码备注成了“哥哥”，并故意把手机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女生悻悻地转过头去继续闲聊，但从此以后，这种“背后有人”的底气从我的单纯幻想，得到了旁观者的“认证”，之后再也没有同学拿我脸上的痘痘和提前发育的胸部开过恶意玩笑。
距离这件事发生已经过了快十年，但每次看到朋友给男友或是其他人的亲密备注时，我都会下意识想到这件事，也免不了存疑：
当我们拥有一个定义对方的机会时，下这个定义究竟到底是为了表达爱和重视，还是仅仅为了给自己一点虚无的安全感呢。
三。
如果只是为了某一瞬间的安全感倒还好，起码自己知道是假的。
最怕的是，长期这样之后，连自己都分辨不出那个备注到底是真或假。
朋友曾经说起，在第一次异地恋的最后几个月里，她头一次把男朋友备注成了“老公”，也头一次在朋友聚会时跟我们列举他的优点，说他是个不粘人，却很周到的好男友。
后来才知道，其实当时她已经能感觉到，他们的感情不如从前好了，两条回复的间隔有时可以去到大半天，约好一起去做的事情也常常以道歉和解释结尾。
用她的原话来说，包括改备注在内的那些行为是出于“危机感”。
她想用一个确定无疑的称呼，一些板上钉钉的特质，去掩盖这段关系里的衰败。
这确实让她感觉上暂时好受了一些，就算收到简短回复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说，这是关系稳定下来的标志。
但这种心理暗示没能持续多久就以失败告终，因为每次安慰完自己，她都更加清楚一个事实，就是无论自己希望他是什么样，或是觉得他应该是什么样，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关系的好坏变化并不会因为单方面的定义而发生根本上的改变，甚至打从心底里的默认对方的懈怠是正常的，只会让一段感情死得更快。
我不能说，感情的失败是从一个不确切的备注开始的，但那个备注，的确让我们倾向于不坦诚。
而这种不坦诚，除了体现在备注上，更体现在我们做每一个重要决定的时候：
明明还喜欢，对方一旦显出犹豫，你又不敢那么确定了。
明明不那么喜欢了，看着对面迫切的脸，你还是给出了一个承诺。
等到最后结束的时候，我们才感到懊悔，是不是勇敢点就好了，是不是不异地就好了。
但真的是因为异地才分开的吗？
其实不至于。
更多是我们一开始就选择了给对方一个，自己不害怕距离的假象。
不坦诚，是怕分开和改变，但不坦诚，也终究会因为改变而分开。
最后。
讨厌备注，是因为它过于轻易和肯定。
而在任何一段关系里，双方都是在不停变化的个体。
对方可能因为赌气而换掉微信名在内的一切能更换的东西，也可能因为遇到了一些事情而变得少言寡语，脾气暴躁，不像刚认识时那样易于交往。
只有默认了这个前提之后，你才会发现，当我们足够在乎对方时，是不会武断而自以为是给对方下什么定义的。
因为我们不会想错过任何一个能够捕捉对方发生了变化的迹象，更不想因为一时的疏漏而付出更严重的代价。
所以我才会说，用微信备注表达的爱，是我最不想要的。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爱，只是靠捆绑对方，来填补自身不安的一种方式罢了。
所以，如果下一次你看到，自己在对方的通讯录里刚好无备注时，可以不用着急失落。
因为他不是不爱你，只是没必要通过“备注”来爱你。
作者/ 陆亦非
编辑/ 谭敏
插图/ 春夜
歌曲/ Baby's coming back to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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