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意
（文类：子鱼的行业故事系列）
01
晚上十点四十，邢菲菲摘下面膜，洗干净脸，袅袅地坐到床边，眉如春山，目含秋水。
眼见着一场好事就要发生，石林的手机突然响起。
邢菲菲看到屏幕上“方晓楠”三个字，面孔立刻扭曲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滑动手机，挂掉电话。
石林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推开邢菲菲，拿起手机躲到客厅去。
两分钟后，石林飞快冲进卧室，抓起一件外套就往外跑。
邢菲菲在后面问他干嘛去，只有巨大的关门声做回答。
夜一点点袭来，闷得令人发慌，邢菲菲玩了一会儿手指甲，关灯躺下。
这天晚上，石林没有回来。
邢菲菲不知道自己等到几点，只记得中间起来小便两次。
路过客厅，看到墙上的婚纱照被月光照亮，新娘的笑容陌生又诡异。有一瞬间，邢菲菲甚至觉得穿婚纱的那个女人不是自己。不然，她为什么嘴角都是嘲讽呢？
其实，这并不是石林第一次夜不归宿。
结婚的当天，石林刚把宾客们都送走，就被方晓楠的一通电话叫走了。
邢菲菲一个人喝了大半瓶红酒，婚纱没脱，妆也没卸，哭累了，然后睡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石林做好了饭菜，全是她爱吃的。
原本打算哭闹一番的邢菲菲，望着一脸疲惫的石林，终究没忍心责备下来，撒了个娇，冰释前嫌，顺利吃完婚后第一顿饭。
石林感觉不好意思，第二天又补给邢菲菲一条项链，两个人开始筹划蜜月之旅。
邢菲菲从这个网站翻到那个网站，做攻略，订酒店，买机票，终于心满意足地准备出发。就在这时，小石头不请自来。
小石头是石林和方晓楠的儿子，父母离婚后，他一直跟着方晓楠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边找石林。
亲生儿子背着书包，手上拎着一袋换洗衣物，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外，神情畏缩，并不敢将脚踏进来。石林看到这幅情景，心下酸涩，一把拉过孩子，询问起来。
原来，小石头的外婆生病了，方晓楠要回老家看望病人，顾不上孩子，只能让他来找父亲。
邢菲菲正要开口，小石头说话了：妈妈说不能打扰爸爸和阿姨，让我去找奶奶，可是，我还是想和爸爸在一起，就偷偷跑来找你了。
他的小奶音配上委屈的表情，几乎让人忘记其实他已经六岁了。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六岁的孩子懂的一点都不少。但是不管孩子多早熟，父母的眼里，他们永远是小孩子。
就像此刻的石林，满心满眼里都是孩子的委屈，实在顾不上去分辨对方话里的真伪，只想好好疼他爱他弥补他。
看完这场父子情深的大戏后，邢菲菲的牙齿快被她咬断了，牙龈一阵阵酸痛。
带着别人的孩子一起度蜜月，自然舒服不到哪里去。
邢菲菲要和石林拍照，小石头一定会猴子似的蹿到中间来，做出各种天真可爱的表情。
石林觉得儿子可真好，这世界上有多少孩子愿意开开心心和继母照相啊？
邢菲菲脸上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心里却问候了十几遍方晓楠的祖宗十八代，想发朋友圈秀恩爱的心思也跟着偃旗息鼓。
一场旅行下来，邢菲菲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面部提拉手术，嘴角永远保持着美好笑容，脸上肌肉呈向上飞扬的姿态，时不时还抽痛两下。
倒也不是没有收获，石林和石林的妈妈不停地夸她人美心善、大度宽容。
蜜月结束后，邢菲菲开始积极备孕，打算生个金刚钻取代小石头。只是，她已经三十四岁，身体又一向娇弱，哪能说有就有。
越是怀不上，越是干着急。邢菲菲开始有计划地逼着石林交公粮，鱼水之欢变成任务后，石林的兴趣愈发冷淡。对于孩子的事，石林从来不急，反正已经有个小石头了。
小石头要开家长会，方晓楠一个电话，石林立刻赶去学校；小石头吃东西闹肚子，方晓楠一个电话，石林立刻冲出家门；小石头想去游乐园玩，方晓楠一个电话，石林拿着钱包就赴约……
邢菲菲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索性不笑了。
她决定先礼后兵，从自己最擅长的做起。
邢菲菲精心打扮一番，穿着白裙子，一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样子，关着灯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后，她立刻挤出几滴眼泪，让它们静静地垂落下来。
石林打开灯，看到娇妻暗自垂泪，果然愧疚横生，上前安慰起来。
邢菲菲一番哭诉，石林一会儿心软，一会儿心烦。老婆是自己的，孩子也是自己的，丢掉哪边都不舍得。敷衍了娇妻几句后，便躲去卫生间。
这之后，只要邢菲菲用眼泪攻势，石林就往厕所跑。慢慢地，邢菲菲自己先觉得无趣极了，眼泪也挤不出来了。
没过多久，邢菲菲就自动开启暴走模式，只要方晓楠的电话打来，她就变成泼妇，揪着石林不放。从石林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歇斯底里的自己，也看到了不可置信和嫌弃。
她时常怀疑，这个婚是不是结错了？
然而，她已经没有勇气重头再来。她等了整整十八年，才终于得偿所愿嫁给石林。结婚还不到一年，现在如果放弃，她和她的痴情岂不是要沦为笑柄。
她是爱石林的，在她无所依靠的时候，是他一直护着她，给她温暖。
邢菲菲觉得，她还得再努力努力。
02
找到我们的时候，邢菲菲强调了五遍她不是小三。
“我是在他们离婚后才和石林哥在一起的，我们是光明正大的爱情！”
她把爱情两个字咬得很重，泫然欲泣，仿佛沉浸在真爱中无法自拔。
按照邢菲菲的要求，我约见了方晓楠。
初次见面时，方晓楠一身干练的正装，笑容爽朗，神情坦荡。
我一时有点懵，这哪里像个纠缠前夫的怨妇。准备好的台词自然是不能再说了，便随机应变，听方晓楠说了另一个版本。
方晓楠和石林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他有个干妹妹，叫邢菲菲，她从小父母离异，身世可怜，经常在石林家借吃借住。
那时候他们都还在上大学，邢菲菲的学校在他们大学隔壁。但是，她每天都会不辞辛苦地跑来和石林吃饭，哪怕石林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叫方晓楠的正牌女友。
方晓楠是女生，怎么会看不出邢菲菲的那点小心思。
她告诉石林，对方却觉得她有毛病，认为邢菲菲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两个人经常为此吵架，吵归吵，感情终究深厚，不仅没分手，还毕业就结婚。
领到红本本的那一刻，方晓楠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恋爱期间她是怎么熬过去的，和男友的干妹妹斗智斗勇，轮番上演宫心计。经常一顿饭吃得波诡云谲，只有石林全然不知，左边女朋友，右边干妹妹，不亦乐乎。
方晓楠心想，我们都结婚了，你总该死心了吧。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低估了邢菲菲的执着，也高看了石林的忠诚。婚姻不仅没能守住他们的爱情，反而一点点将那份感情蚕食殆尽。
婚前，邢菲菲和石林母亲的感情就特别好，婚后，她们的来往更加密切，仿佛因为有了方晓楠这个共同的敌人而得到情感升华。
方晓楠的家境比石林家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石林的母亲便总觉得儿子被高攀了，左右看这个儿媳不顺眼。
原本说好婚后分开住，她却天天跑到儿子家，打着做家务的名义找茬。如果方晓楠顶撞她，她就叹气道：要是菲菲做了我的媳妇，肯定不舍得顶嘴！
方晓楠想要发飙，石林就会抱住她，替母亲道歉。道歉的次数多了，石林渐渐烦了，总是随口敷衍她，或是让她大度宽容。
但是这些在方晓楠看来都不是事儿，真正一点点挖空她心的，是石林对邢菲菲的所作所为。
其实，都不算事。只不过，长久以往，就有了水滴石穿的效果。
邢菲菲只要晚上加班，就会打电话让石林去接她。她一个小女生，语气柔弱，是个男人都不忍心拒绝，更何况石林还占了个干哥哥的头衔。
一到周末，邢菲菲就不请自来，提菜上门，在方晓楠家的厨房尽显贤妻本色。吃饭的时候，还不停地招呼方晓楠夹菜：嫂子多吃点，别客气！一顿饭吃得硝烟四起，方晓楠的眼光恨不得在石林的脸上烧出两个大洞。
方晓楠和石林大吵一架，把离婚都搬出来，邢菲菲才消停一阵子，很快又带着石林的母亲卷土重来。她以孝敬长辈的名义，哄得石母泪光涟涟，方晓楠反倒不好赶走她。
照顾石母的时候，邢菲菲还不忘撩石林，时不时娇俏俏地夹个菜：林哥哥你工作辛苦，多吃点！她一派天真，更加显得方晓楠小心眼。
方晓楠觉得心累不已，想办法给邢菲菲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无疾而终，还在婆家人那里落了个坏名声，都觉得她故意欺负邢菲菲。
直到方晓楠生下小石头，邢菲菲还是孤身一人。就连石林的母亲都看不下去了，开始劝她谈恋爱，并让石林避嫌。
石林听从母亲的话，躲了邢菲菲小半年后，对方终于结婚了。
就在方晓楠几乎完全放下对邢菲菲的戒备时，她却突然离婚了，而且还明确告诉石林：她是为了他才离婚的。
那时候，豆豆三岁多，家里开销大，方晓楠和石林经常因为钱的事吵架。石林在体制内待惯了，不肯出来，总是被方晓楠奚落，夫妻感情降到冰点。
邢菲菲的行为，使得石林失落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
尽管没有出轨，他对邢菲菲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邢菲菲感冒了，第一时间发个信息给石林撒娇，而石林也不负所望，买药送粥，体贴入微。
邢菲菲家的马桶堵了，打电话让石林去通；邢菲菲要加班，小狗托付给石林照顾；邢菲菲在公司受委屈了，石林亲自去安慰……
都是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方晓楠要是找谁说道，指不定就成了小心眼的妒妇。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干哥哥干妹妹，帮帮忙咋了。
石林理直气壮，把自己变成了邢菲菲的暖手宝。方晓楠终于明白，自己一开始就嫁错了人。
犹豫了很久，因为一件事，方晓楠对石林和婚姻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九月二十三日，方晓楠的生日，也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以往的这一天，石林都会给方晓楠准备一个惊喜。而这一次，生日过去两天，石林才想起来。那两天，他一直忙着给邢菲菲准备升职考试的资料。
“她太傻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帮着她，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是石林最后的辩解，方晓楠听得胃里翻江倒海。
离婚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劝方晓楠，毕竟石林没犯错。
邢菲菲也来了，虽然三十多了，还是一副无害的打扮，跟着众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眼睛里却是机锋暗藏。
方晓楠真想给她颁座奥斯卡小金人。
03
离婚后的生活清净了很多，方晓楠后悔没早点离，更后悔当初冲动结婚。
听说石林和邢菲菲结婚了，方晓楠的心里抽动了一下，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没怎么纠结，方晓楠决定送邢菲菲一份礼物，算是回馈她当初洒在她婚姻里的雨露吧。
方晓楠算好时间，只要邢菲菲和石林单独在一起，她就打电话找他求助。以孩子的名义，以初恋的身份，语气要有多委婉就有多委婉。
石林渐渐后悔离婚了，方晓楠那么善解人意，邢菲菲却愈发咄咄逼人。
尽管时常把石林留在身边，方晓楠却从来没有越界。倒不是她道德高尚，而是实在看不上对方。那段婚姻的龃龉，早已消耗了她对他全部的念想。
现在，她只想恶作剧一场，让邢菲菲尝尝她当年的滋味。
方晓楠说这句话时，明媚的笑容里泛起狰狞。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想邢菲菲现在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
方晓楠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直到我提起小石头，她才隐约流露出一丝慌张。很快又镇定下来，笑着说：其实对于小石头而言，现在反而是最好的。
这个案子我们没接，我只把方晓楠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邢菲菲，她顿时沉默起来。
这两段婚姻，看上去都没有小三，造成的伤害却比实际出轨还要深。根源在男人。
感情是两个人的，你的界限感，决定对象的安全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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