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时光
AFTERNOON
整理：程不诺
1
饭桌上，我把新房钥匙交给了小叔子，笼罩全家多时的阴霾终于散了。
婆婆把头一块鱼夹到我碗里，一锤定音：“永寻娶你，真是娶对了！”
这是结婚两年来，婆婆首次夸我。
我双手哆嗦着，将那块鲜美的鱼腹肉含进嘴里，差点流出眼泪。
贾永寻轻拍了我的背，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早这么着多好。你看你，别扭了一整，让全家人跟着生气，何必呢。”
我使劲点了点头，抱歉地说：“房子是买好了，不过因为一些手续上的问题，暂时拿不到房产证。屋主那边说可以送装修，但期望值别太高，材料什么的，肯定用得很一般。”
贾永寻一挥手：“没事，只要有房，老二就能娶媳妇了。不过你盯着点，装修千万别用劣质材料啊，老二下半年就要住的。”
我连声保证。
婆婆的眼睛斜着我，犹疑地问：“没证，拿了钱，对方不会耍赖吧？”
贾永寻出言担保：“那小子敢！他表妹是公司员工，敢阴我们？不想在这行混了吧！”
我笑笑表示赞同。婆婆左看看右看看，终究放下心来。
一家人有说有笑，吃了两年来最和谐的一顿饭。
连我儿子小元宝都看出气氛不错，砸吧着嘴喜滋滋说：“妈妈，今天真开心。”
我抚摸他小刺猬一般的短发，使劲咽唾沫，把差点涌出的眼泪咽下去。
儿子才五岁，已学会察言观色，熟练地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说到底，全是我这个妈妈连累的。
而我百般讨好的婆家和丈夫，又是怎样对我的？
2
我和贾永寻是二婚。
头婚丈夫车祸遇难，为我留下不足两岁的小元宝，和一家刚见起色的广告公司。
我来不及体味丧夫之痛，一手带娃一手打拼，日子过得兵荒马乱。
这个时候，贾永寻走近了我。
他工作能力很强，对我也呵护备至。有他帮忙，我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许多。
一年半后，公司业务走上正轨，接连拿下多家商业综合体的长期合同，成为本地活动策划行业的翘楚。
我给全员涨薪，制定公司新的发展规划。与此同时，我挑破了贾永寻之间的窗户纸，正式确定关系。
可真到谈婚论嫁的时候，阻力来了。
贾永寻的母亲听说我结过婚，还带有儿子，坚决反对我们的事，甚至闹到公司。
于是，我给了贾永寻一笔钱。
贾永寻向我说过多次，他弟大专毕业，没找到可心的工作，想跟朋友合伙开一间VR体验馆。
而据我所知，他母亲非常偏爱这个不成器的老二。于是，我萌生一个念头，拉拢小叔子到我的阵营。
我给的那笔钱绰绰有余，小叔子知恩图报，在婆婆面前对我极力称赞，我如愿进入贾永寻的家庭。
那时我已隐隐担忧，这是不是等于给自己套上枷锁，—想要被婆婆接纳，必须不断讨好小叔子？而小叔子的要求只有一个，钱！
贾永寻对此从不表态。
距我们的婚礼就差半个月，小叔子开垮VR体验馆，想要投资奶茶店，婆婆整天摆着苦瓜脸。
为了息事宁人，我又贿赂了小叔子。再后来，小叔子向我拿钱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好在自那以后，他讨的都是零花钱，每次不超过5000。我松了口气，暗道幸亏他不算贪心。
没想到，他憋了个大招。
周末的饭桌上，他突然说打算结婚要买房，问我们钱怎么办。
贾永寻在类似情况一向不做主，这次却张口就来：“问你嫂子要啊，这还用说！”
我嚼了一半的米饭，突然硬得咽不下喉咙。
3
贾永寻不让我出钱时，我愿意给，可他让我出钱，我心里又别扭。
他家人拿我当提款机也就罢了，他怎么能也这样？
我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委婉地表态：“买房是大事，需要挺多钱的，我手头也紧张，一下子拿不出。不如先缓缓，或者想想别的办法吧。”
婆婆登时光火，啪一下将筷子拍在碗上，厉声道：“你把我好端端的儿子骗走了，不该分担家里的负担吗？再说了，你那些钱还不是我儿子赚的？要不然就你一个女人，凭什么在外面刨食？凭你的狐媚手段？”
我目瞪口呆，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想反驳却找不出语言。
更令我伤心的是，贾永寻在旁边一言不发。
我用喷火的眼睛看他，期望他站出来维护我。可他冷冰冰地说：“从前我弟做生意你都愿意给钱，结婚买房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反倒抠唆上了？毛病都是你惯的，你说怎么办？”
我有些动气，沉声道：“钱是我的，我爱给就给，不爱给就不给，是我的自由。”
“自由个屁！”婆婆彻底发火了，“你人都是我儿子的，钱凭啥不受我儿子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点道理你都不懂？要我说，这事就得听永寻的！”
我摇头苦笑，不屑跟这种人讲理，甩门而去。
没想到这次贾永寻彻底站在他母亲那边，与我陡然疏远。
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肯主动和好，两人便一直僵着，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家都互不搭理。
结婚两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的心情大受影响，去客户公司提案，竟忘带装有PPT的移动硬盘，幸亏下属小娄细心存了备份。
为表示对小娄的感谢，庆祝拿到新订单，我特意请她吃饭。
不料，这顿饭吃出了让我瞠目结舌的秘密！
4
服务员不小心打翻茶杯，水泼在小娄手机上。小娄赶忙卸下壳子以免机身泡水。就在手机壳剥落的瞬间，一张照片悠悠飘下地。
我俯身去捡，小娄惊呼一声，伸手过来抢。
照片是背面朝上，我本没想窥人隐私，不打算看。可她这一抢反而激起我疑心。我挡开她的手，翻过照片，当即愣了。
那是她与贾永寻的合影，很亲昵。
一阵怒火涌上脑门，直烧得我满脸滚烫。我将照片撂在桌上，声音发颤：“说吧，怎么回事。”
小娄的两只大眼失了神，汩汩涌出泪水：“康姐，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我每天都战战兢兢，感觉在做坏事，特别害怕被发现，尤其是最近……”
她流着泪承认了和贾永寻的关系。
可笑的是，第三者不是她，而是我！早在贾永寻追求我之前，跟小娄就是一对儿！更可笑的是，他们从来没断过！
贾永寻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图财，还向小娄许诺，说等他把公司弄到手，就跟我离婚，娶小娄为妻。
我当即气到发笑，要打电话给贾永寻。
小娄哭着求我：“康总，他手里有我的那种照片，如果知道我告诉你实情，他会把那些东西散出去，我就没法做人了！”
我大口吞下面前的白开水，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良久，颤抖停了，复仇之火自心底熊熊燃烧。
作为不立刻拆穿真相的交换，小娄提供给我一条重要情报，公司的账目有问题。
我做文案策划出身，和前夫创业时一直主管业务，前夫主管财务和运营。
与贾永寻结婚后，我回归老本行，延续了之前的分工。两年时间，足够他将相关人员都换成自己的心腹。
想要查账，必须避开那些耳目。
我借口小元宝想去漂流，要贾永寻安排了一场团建，趁着暑热未消去山里玩两天。
贾永寻以为我有意和好，很热心地布置。
殊不知，在全体员工尽情逍遥的周末，我事先联络好的专业人士已完成了对公司财务的详查。
这一查，果然大有猫腻。
公司每月有一项固定开支，收款方信息含混不清，也不是我熟悉的合作公司。
经进一步深究，账户的主人，竟是小叔子！
5
我佯装不知，继续跟贾永寻过日子，并假意冰释前嫌，主动跟他说打算给小叔子买房。
贾永立马说，他有个熟人有房子着急脱手，130平方只要200万。我问熟人是谁，他眼珠子转了转，说得云淡风轻：“公司一个员工的表哥。”
“哪个员工？”我明知故问。
“就是小娄啊。那姑娘你知道，挺老实的。”
我凝视贾永寻，心中了无波澜。在他满含的期待中，我轻轻点了头。
办过户手续，贾永寻没出现。我明白，他想把自己择清楚，表明对我全权信任。
其实全程都有小娄随行，如果我没得知他们的事，一举一动都会被报告去贾永寻那里。
我清查了家中所有账户，买完房子，存款几近于无。
悲愤如怒吼的浪涛，一波波拍打在心中陡然升起的礁石上。我强装笑脸，把钥匙交给小叔子，上演了开头那一幕。
母慈子孝，夫妻恩爱，兄弟和睦，多么友好而温馨的画面！然而，碧波之下暗潮涌动。从种种迹象分析，贾永寻在预备收网了。
他的耐心很有限，房子装修好不久，便向我提出离婚。
协议中写明，婚前财产各拿各的，婚后财产均分。至于那套房，是我自愿赠与小叔子的，无权追回。
看着貌似公平合理的条款，我笑出了眼泪。
贾永寻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公司的账户上的资金去向不明，而我们婚后所有的积蓄都花在那套房子上，还有什么好分？
面对我的质问，贾永寻一脸坦然：“公司经营不善，亏损是常事，我也没办法。”
“怎么可能亏损？”我质问，“接了多少单生意，就算我不是笔笔都记得清，但显然是赚钱的！这里面有没有问题，你心里明白！”
贾永寻的唇角露出一抹佞笑，“你不信任我，可以找人查嘛！”
他定然已做了万全准备，这个时候再去收集证据，连根毛线都找不到了。
“我要不签呢？”我咬着牙瞪视他。
“我妈今天去接小元宝放学。你也知道的，她老人家脑子不太清楚，不知道会不会迷路？万一不留神把孩子弄丢可就坏了！”贾永寻斜睨着我，用牙齿撕掉指甲旁一块死皮。
我的心也像撕裂一般疼，鲜血淋漓。签名时，我的手因愤恨而战栗，太使劲，差点划破纸张。
6
贾永寻连掩饰的功夫也懒得做，狼子野心全然写在脸上。我对他再无一丝一毫的留恋，只有恶心。
是时候翻盘了。
办完离婚手续第二天，我去公安机关报案。
这几个月我没闲着，私下里收集了大量证据。这些证据表明，两年来，贾永寻挪用公司财物近两百万。
警方调查情况属实，说贾永寻的行为已经涉嫌触犯刑法，即使归还钱款，也需面临牢狱之灾。
婆婆跑来求情，说将小叔子那套房还给我，希望我和贾永寻达成谅解，以减少他的刑期。
我苦笑不迭。他们就快知道了，那套房子从头到尾，都是我的。
房主急需卖房还债，答应配合贾永寻演一场戏，扮演小娄的表哥，以200万的价格卖我房子，过后退给贾永寻50万。为防万一，在我付款之前，小娄先让那人签下一张50万的借据。
然则这些事情，小娄事先已向我坦承。所以那天买房的实际情况是，我用155万的价格，将房子购置在儿子小元宝名下。
比贾永寻多给5万，为让房主替我把戏做完，告诉贾永寻手续有问题，房产证得暂缓办理，但他可以送装修。装修的钱自然是我出的。给儿子装房，有什么舍不得？
而小娄捏着借据，压根没打算换钱。贾永寻逼得紧了，她索性人间蒸发，远远地离开了那个人渣。
当然，是在我的安排下。我给了她20万，并保证不给贾永寻公布他二人的私照机会。
其实，自从知道小娄和贾永寻的关系，我就雇了电脑高手，查遍了贾永寻的电子设备。贾永寻用以威胁小娄的那些东西，早被我从他电脑的隐藏文件夹中删除了。
只是，这事我不想太早让小娄知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算小娄助我清理门户，也不能改变她曾伙同贾永寻欺骗我的事实。我不得不防。
7
小娄走那天，我送到机场。说是送行，其实也有监督的成分。
临别前，她突然动感情，握着我的手说，她这两年过得极为忐忑，放不下贾永寻，又觉得对不起我。
直到告诉我真相，压在她心头大石头才卸下，整个人都轻松了。
我本要说，贾永寻为了钱而娶我，明显心术不正，她早该幡然醒悟。
可转念一想，我不也踩中了贾永寻的温柔陷阱么，哪有什么资格教她？
说别人都是一套一套的，自己遇上事，又能聪明到哪去？
好在，尘归尘，土归土，这段腌臜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贪得无厌的人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是非不分的人经此一役，收拾收拾零碎的骨头，还得拼成个人样继续活。
公司需要运营，我必须尽快投入工作。这次，我聘请了专业的财务人员。
用熟了才深刻领会到，有时候，花钱请的外人比自己枕边人更省心。
婆婆和小叔子将手头的钱悉数还给我，算了算，差不多是贾永寻转走的公司资金的80%。
剩下的，早被这久贫乍富的一家人造完了。
婆婆求我手下留情。
我不松口，她突然变脸，嘶吼着说：“做人不要赶尽杀绝！你也是当妈的人，害我和老二成了孤儿寡母，你难道就称心吗？我们过不好，你难道就痛快吗？”
我放下文件，张扬地大笑：“可不是嘛！我简直太痛快，太称心了！”
说完，我拿起桌上的电话，叫保安赶她出去，并嘱咐永远不再让这家人进门。
被保安架走的一路，婆婆嚎叫不止，骂得相当不堪。
很奇怪，过去两年，这些话令我备受折辱，可此刻听来只觉好笑。
弱者才叫嚣，强者向来静悄悄。
我叹了口气，心中深深感叹，有钱真好，自己握着钱更好！从前的我真傻，竟让别人享受我的劳动果实。
然而，讨好换不来真情，只会被人践踏和看轻。你对别人好，别人反而当你软弱可欺。
不如活得自我一点、任性一点。
往后，我将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勇敢拒绝不喜欢的一切，再不为任何人折腰。就算有钱，也要先取悦自己。
—— 全文完 ——
晚情PS：写文章时，我妈和阿姨不知道在聊什么，声音大到差点把房顶掀了，我很不爽，叫先生出去提醒她们小声点，这家伙跑出去说：皇上有旨，尔等肃静！我妈和阿姨愣愣的看着他，一脸懵逼，这家伙无奈：就是说你们小声点。我妈和阿姨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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