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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招媳,30岁,还在喝我妈的哺乳奶”

2019-06-05    作者:暖叔的生活观    来源:网络

  文/芷若

  “招喜,你妈肚子疼,在地里直打滚,你赶紧去看看吧!”邻居狗伢来报信。一听这话,我赶紧扔掉手里的芦苇扦子,慌慌张张准备去看母亲。

  不等问明白,狗伢一溜烟不见了。我心里慌的要命,只是脚却跟不上趟。越着急,越走不快。两只脚轻重不一地点,身子跟着左右摇晃,此刻我真想插上一双翅膀飞过去。

  三岁那年,我得了小儿麻痹症,烧了三天,活蹦乱跳的我,被病魔带走了一条腿。从此我便拖着一条萎缩的腿,在小朋友的讥笑声中慢慢长大。

  我始终忘不了小孩子绕着我喊:“小瘸子,小跛子,取个名字叫招喜。招媳,招媳,招不到,气的招喜哭啼啼,哭啼啼。”

  我妈追着那帮熊孩子跑了一圈又一圈,回来给我说:“李招喜,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我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冲着名字,你长大准能找个好媳妇。”

  这会,我也顾不上招不招媳,赶忙拖着跛脚急急去看母亲。到田边时,母亲已经不见了,她被人送去医院。

  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一通后,我终于放弃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院边等,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恨过自己是个瘸子。

  太阳西沉时,母亲没事人一样的回来。她看我傻坐着,一掀锅盖,看到冰锅冷灶,就立马劈头盖脸骂我:“已经瘸了,难道现在还傻了吗?”我愕然,母亲骂完,就去做饭了。

  我想,今天怎么这么凶啊!不过,还能骂人,应该没事,可以放心了。没想到更大的灾难在后面等着我呢!

  和平常一样,母亲照例下地了,我照常编我的席子。

  妈养的狗娃子乱窜,我给了它一扫帚,然后骂骂咧咧地收拾它撕扯下来的东西,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我一瞧,原来是化验单,那上面的癌字犹如雷一样霹到了我,我被炸的气荤八素。

  母亲得了癌症,却还没事人一样下地去干活。她为了不让我担心,竟瞒的这么严实。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我知道但凡沾癌,基本就没活路了。大男人的我,那个下午,哭的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子。

  不是像,我马上就要真的被遗弃了。

  三岁那年,小儿麻痹症让我形同残废。十岁那年,在工地干活的父亲,从架子上掉下来,在送往医院的救护车上,咽了气。

  现在,母亲又——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那几天,心情很不好,有时候会胡乱发脾气。发完又很愧疚,母亲生病了,我还吼她,忒不是人了。

  我想带母亲去看病,可是钱呢?

  有好几次我偷偷拖着跛脚,坐到马路边,看到高档轿车就想冲过去。

  单纯的我想,要是我死了,赔很多很多钱,就可以给母亲治病了。

  只是,我没这么做。仅有的良知告诉我,那将会毁了另一个家庭。还有,我怕死。

  有天吃饭时,母亲盯着我说,你现在已经长大,要学着顶门立户。你爸用命换来的赔偿款,也到了用的时候。

  我愣住,赔偿款?妈,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还有什么赔偿款?

   “要你知道干什么?”母亲斥责我。我哑然,心说,我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好好治病,我只要你好好的。

  那段时间,我天天问母亲赔偿款的事,她躲躲闪闪,只说用的时候就拿出来。说完警惕地告诫我,那钱可是我的,你别打注意。

  我说,是你的,我不动。我心想,你赶紧治病啊,把病治好了,我就不孤单了,我要那钱做什么。

  几天后,母亲带着一个女孩子进门了。那女孩子皮肤白皙,腿长长的,脸上竟有两个小酒窝。尽管脸上愁云密布,也煞是好看。

  我呆了一呆,赶紧低头编我的席子,再不敢抬头。

  母亲说:“你个瓜娃子,怕什么怕,这是你媳妇水凤,她答应要照顾你一辈子哩。”

  我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我媳妇?

  我真不敢相信,我这辈子竟然会有媳妇,这是啥时候的馅饼,竟砸到了我的头上?会不会把我砸傻了。

  狂喜过后,巨大的悲哀席卷了我的周身,我好像坠入了冰窖。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这么好的姑娘,我不能害了人家啊。

  当我说出不同意时,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母亲哭哭啼啼地说了一大堆,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姑娘能跟我。貌似也知道了母亲生病的真相。

  原来这姑娘并不是心甘情愿来我家的,是她的父母她逼来的,准确说,是卖了。

  水凤家还有两个儿子,眼看儿子都长大了,却一个媳妇都说不上。我们这地方穷,姑娘都想嫁出去,谁也不想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所以,彩礼出奇的高,一个女娃光彩礼十万。老光棍们看到女娃眼睛都是立着,却被干瘪的钱袋拉回去眯着。

  我这个跛子,就更没得想了。

  母亲把父亲用命换来的二十万全给了水凤妈,水凤就跟来了。

  我大哭着求母亲,让母亲送人姑娘回去,把钱要回来治病。

  母亲怒斥道:“退什么退,退了谁还跟你,而且钱人两情了,就算人退回去,钱也要不回了,水凤妈也已经拿钱换媳妇了。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

  我一时语塞,半晌,喃喃道:“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啊!”

  “呸呸呸!死什么死啊,我压根没病。上次看病,道上碰巧遇到一邻村的老婆子,知道我们家是贫困户,报销比例高,我们俩互换了身份证。”母亲得意地解释。

  “这个病是她的,我就是肚子疼,现在好了。她还给我一百块钱呢!”母亲眉飞色舞地补充。

  看我还在犹豫疑惑,母亲哭诉道:“你爸去医院的路上,已经不能说话了,但他死死攥着我的手,鼓着眼睛,满眼都是话。我告诉他,只要我活着,就一定给招媳说个媳妇,不让老李家绝后,他这才把眼闭了。”

  我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母亲看我松动,喜滋滋拉着水凤去做饭了。

  母亲走哪都带着水凤,我知道,水凤不单单是我媳妇,她还是二十万。她求母亲放了她,母亲说要是拿来二十万,可以放她走。

  自那以后,水凤就不走了,要给我当媳妇。我知道二十万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他们家已经把钱花了,她还不起。

  几个星期后,我们办了简单的宴席。只请了几个本家,酒足饭饱后,大家笑嘻嘻地说还是我名字好,果真招来了一个俊媳妇。

  我红着脸不敢搭言,不敢说这是二十万换来的媳妇。这一切好像做梦一样,一戳,梦就碎了。

  婚后,那抹倩影,跑出跑进,忙前忙后,干完地里的活,又喂猪喂鸡的,心里有稍许安慰,看来母亲说的对,女人终究是女人。

  我也知道,我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我不敢用强。说来害臊,我们同炕不同房,我想对她好,想让她感动,想让她一辈子留在这个家里。

  每天看着水凤,我的动力更足,灵动的手上下翻飞,我要快快编席子,我要挣钱好好养这个家。

  每天晚上,对我都是酷刑,喜欢的女人近在咫尺,不敢碰,说出去也让人笑话。但我就是执拗地坚持着,坚持到她感动为止。

  那天我正僵硬地煎熬着,水凤滑溜溜的手摸了过来,我扒拉下去,不是不想,是害怕,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忽然,她爬了上来,我们就这么噼里啪啦地在一起了。她成了我真正的妻子。

  日子就在鸭跑鸡叫中向前走。水凤怀孕了,都说丑孕娘,丑孕娘,我倒觉得胖墩墩的她更好看了。

  我跛着脚跑前跑后,给水凤端吃端喝地伺候着,多年的灰暗一扫而光,日子轻快敞亮,现在的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缺陷。

  十月怀胎,水凤生了一个8斤重的大胖小子,肉嘟嘟的,可爱至极。我给儿子取名叫八斤,那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好多次做梦都笑醒了。

  快乐浸润了我的身体,从骨头缝里溢出来。只是我不明白水凤为什么老是哭,好几次,她都抱着宝宝出神,多数时候瞅着他默默流泪,有时还狠命地亲他,把宝宝亲的直哭。

  我以为那是一个母亲幸福的泪,没想到却是离别的前兆。

  别人的月子是一个月,我心疼水凤,满月了也不让她动,一直把她伺候了三个月。水凤说,她已经完全好了,能下地了。我心疼地拥着她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你要好好养着,养的白白胖胖的。”

  水凤又哭了。

  院子里的山楂花开了,母亲又下地了,她已经完全放松了。她说:“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她不会跑了。没有哪个女人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

  所以在水凤告诉我孩子的奶粉没了,她要去镇上给孩子买奶粉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还特意叮嘱她,路上注意车,岔路口稍等下,万一有车突然出来,会避不开的。

  她只是一个劲地抱着孩子亲个不停,眼泪似断了线珠子一般,不住地滚。我轻言安慰,放心吧!妈虽然没在,但我能照顾好孩子。你要不放心,那你看孩子,我去买奶粉。

  她摇摇头,把孩子塞给我,一步三回头的走。那一刻,我真想把她拉回来。我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觉得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朝阳射过来,她一瞬间隐没在了那光亮里,突然就不见了。

  我妈回来骂我是猪脑子,孩子奶粉才买了三天,还买什么奶粉啊!

  我去看了,果然床底下堆满了奶粉,宝宝足足可以吃半年。

  我顿时跌入了冰窖。

  证据面前,我还是不能相信水凤是狠心人。于是,我从早上等到傍晚,再等到迟暮,直到第二天的鱼肚白上来时,水凤都没有回来。

  我告诉自己,水凤没走,她只是隐没在了光亮里。

  一个月后,我终于相信,水凤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她给孩子备足了奶粉,走了。我也终于知道,不是孩子吃了她的奶会拉肚子,而是她早有去意。

  我妈疯狂地找了一个月,杳无音信。去水凤娘家闹,要人,倒被骂回来,还说我连个媳妇都看不住,就是个窝囊废。

  我彻底蔫了。整日里躺在我们的婚房,嗅着水凤的味道,想着她滑溜溜的手,我觉得她还压在我身上。耳边似乎响起这么一句话:“我给你一个孩子,我就不欠你了。”

  她都告诉我,她要走,而我,也太后知后觉了。我痛,我悔,都是因为我的这条瘸腿,都是因为我是个瘸子,连个老婆都留不住。既然留不住,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啊!就让我一直呆在暗处,为什么要给我光亮,却又夺走它。

  我常常在想:“老天爷真是残忍,它让我学会走路,却又让我残了;它给了我一个媳妇,却又走了。为什么每次先给我一个甜枣,又把我狠狠掼在地上,再踩一脚,为什么呢?”

  我想不明白。

  母亲是在八斤1岁半时走的,她得的是胃癌。母亲是真的有病,并没有去换什么身份证。最后她什么都吃不下。人瘦的皮包骨头,就那么被活活饿死了。

  死前,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再三保证,要好好地活,好好把八斤养大,再好好说一个媳妇,并且看好牢了,我一一答应着。

  又过半年,我家的房子被鉴定为危房,虽有补助,但我无心亦无力去盖。政府看我可怜,让我搬进了村上的五保家园。在那里,一个中年瘸子,一个刚会走路的娃,坚硬地往前走,去迎接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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