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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场第一败。

2019-06-01    作者:风茕子    来源:网络

  1,

  马蓝一听说“大龄剩女”这个词就嗤之以鼻。她30岁了,从不觉得自己是剩女,都是只有她不要别人的,还没有谁不要她的。

  马蓝胜在漂亮,漂亮得一朵牡丹开在韭菜地里。她工作单位好,又出生富贵,要啥有啥,从来都是一副爱咋咋的神气。念大学时她喜欢周杰伦,北京上海广州,他的演唱会开到哪儿,她买票追到哪。第一份工作,领导勾搭她,她一杯咖啡就泼了过去。第二份工作做到现在,那是没有人敢得罪的,领导有时需要叫个小姑娘去吃饭撑撑场面,也不敢叫她。

  就这么一个我行我素我最牛的女人,最后竟然被一个老男人拿下了。

  老男人姓齐,大她12岁。老齐出生书香门弟,早年丧妻,他性格温良,喜欢写毛笔字、画山水画。马蓝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手提一根大羊毫,墨汁蘸得不能再饱,一触纸即溃溢开来。一座山被他画得气势磅礴,怪石嶙峋中竟透着宽厚。马蓝觉得她碰到高人,因为他抬头时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她在路上走碰到男人因看她撞电线杆,已经不止一次。无论多么隆重的会议,她出现在哪儿,哪儿就是焦点。

  而老齐竟然没有那惊鸿一瞥。

  他不喜欢她,她偏要喜欢他。

  马蓝就上去夸,说齐老师您画得真好,什么时候能教我吗?

  全场都静下来,人们等待着一场决战,主角是一个不好色的男人和一个流光溢彩的女人。

  老齐头也不抬,说,我画画只为静心,不收徒弟。这下尴尬了,马蓝伸手去笔筒里拿了一只他的毛笔在手里把玩,举止里有小女人的轻浮、娇俏和不动声色的勾引。老齐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你喜欢?这支是紫毫笔,野兔项背之毫制成,喜欢就送给你。”

  空气松弛下来,马蓝知道,有戏。

  2,

  马蓝借学习之名去找了老齐几次。老齐是个好人,说话温软,对人又体贴周到。一来二去,马蓝动了真心。老齐又何尝不知她的心思,但是他有些躲避。一天马蓝到他书院去玩,下了很大的雨,老齐忽然想起被子还晒在楼顶上,俩人连忙去抢收。收完衣服被子,他俩都淋湿了。老齐递给她一条浴巾。这家伙,浴巾比女人的还温香柔软。马蓝说:“家里住过女人?”“妻子去世后,再也没有。”“没想着再找一个?”“怎么会不想?缘分天定。”“我帮你算算命啊……你的缘分,可能已经到了哦。”

  老齐笑笑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遇到了心仪之人,却光芒太盛。”

  马蓝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他笑,她说:“女人的光芒是会因为男人而改变的,黄蓉嫁了郭靖,不是一世佳话吗?”

  老齐想了想,便从她手里拿过浴巾,帮她擦头发。他的手真舒服,怕是抚过的黄土都会繁花遍野。

  3,

  恋爱谈了半年,马蓝越发感到老齐的好。他从不承诺,也不赞美,他踏踏实实、沉默寡言地宠她。下雨给她送伞,加班给她送汤,西瓜切成小块剔除每一粒瓜子,插上签子端到她床头。看恐怖片当节奏紧张时,他拿她当小孩子去捂她的眼睛。他也从不干涉她的行为做事,任由她撒娇任性、胡作非为。两个人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由衷的甜。每次跟老齐一起出去,看到非富即贵对他都是尊敬,她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

  半年后老齐说儿子回来了。他儿子在临市读寄宿,平时很少回来,即使回来,老齐也没有通知过她。这次应该算是正式安排两人见面吧。马蓝衣着正式,装作老成持重,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半大小子坐在沙发上吃西瓜,老齐竟然也是给他剔好了瓜子切成小块的。马蓝心里有点醋意。

  老齐在厨房做饭,马蓝和小齐在沙发两头坐着,各瞟对方一眼,有杀气。过一会儿老齐喊:“露台上种的有姜,帮我掰一块下来。”俩人坐着都不动,形成一种对峙,谁先动,谁先输。

  老齐脸上有汗,跑出来问:“叫拿姜呢?”

  小齐说:“你在叫我啊?”

  老齐愣了一下,说:“你是小孩,腿跑得快。”

  小齐不情不愿地上顶楼去了。马蓝心想,小家伙,想跟我斗。

  老齐炖了鸡,鸡腿给小齐一只,给马蓝一只。马蓝心想,怎么后给我?我不吃。她把饭都吃完了,碗里就剩那只鸡腿。老齐收拾碗筷的时候顺手把它拿起来啃了,问她怎么没吃。马蓝没搭理他,她发现小齐回来后他的大半爱意都给了他,她原以为她是世界的中心,竟然不是。

  4,

  马蓝不喜欢小齐,小齐也不喜欢这个盛气凌人从天而降来争宠的女人。两人相处了几回,各自别扭。好不容易等寒假过去,一天马蓝牙疼,打电话让老齐送点消炎药来,老齐说:“马上啊。”结果这个“马上”让她等了一个多小时,早知道从跑腿软件上叫人了。

  老齐一进门,马蓝说:“你知道我等你多长时间吗?!”

  老齐说:“消消气,我刚送小齐去车站,过来的时候堵车。”

  “他都那么大了,自己不会打车啊?”

  “我们几个月才见一回。”

  马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拉脸肿得跟含了个核桃似的。她有气没地方撒:“你对他太溺爱了!”

  “我自己的孩子,我总不能连送的权利都没有……”

  “他都那么大了!”

  老齐不吱声,看出来他也有点丧气。

  “他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

  “一个孩子,能说你什么坏话?”

  “我觉得他根本不想让你再找人。”

  “一个孩子……”

  “孩子!孩子!他都十六了!”

  老齐又不吱声。马蓝以前就听说继母难当,这还没进人家门呢,就开始争风吃醋。

  马蓝说:“怎么啦?说两句还生气啦?”

  老齐叹了口气:“可怜他没有说你一句,你却对他这么多不满。”

  马蓝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怎么能用上可怜这个词?敢情他年幼丧母是她的错?她只是希望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是最重要的,追她的人那么多,她选了他,她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啊。

  5,

  老齐陪马蓝去医院,又在她家照顾了几天,两人的疙瘩慢慢缓过来,重新如胶似漆。只是马蓝一想到他儿子那张臭脸,就不舒服。这么有教养的男人,怎么把孩子宠成了那样,看来还真是人无完人。

  一天老齐教她下围棋,马蓝电话来了,她要记个号码,手边没纸,顺手就把老齐的手机拿过来记。记完了翻翻他的相册,咦,大部分存下的都是他跟他儿子的合照。

  老齐说:“接着下呀。”

  马蓝兴致全无。她仔细看着相册里两个人的脸,她忽然发现,这孩子没一点儿地方像老齐。

  “你俩怎么长得这么不像?”

  “孩子长相随他妈。”

  “那也不能一点都不像你吧?你看看,我真是找不出一丁点像的地方。”

  她还说:“性子也不像,天壤之别。”

  老齐把手机接过来:“鼻子不像吗?”

  “这哪里像啊,你是直鼻梁,他是塌鼻梁。”

  “额头不像吗?”

  “所有人额头不都这样吗?”

  “不,额头像。”

  马蓝觉得他在硬扯。墙上有老齐小时候的相片,她拿过去对比,越看越不像。

  “别不是你儿子吧?”她半开玩笑。

  “瞎说。”

  “哎,我说真的,你自己过来看看,他跟你小时候完全是两个人,儿子再像妈,多少也得有点父亲的影子吧?”

  “别瞎说了,过来下棋。”

  马蓝却没法继续。她越想越觉得小齐不是他儿子。为人处事不说,长相不说,就他那酸臭的气质,没一点他爹的影子。马蓝说:“你就从来没怀疑过?”

  “棋还下不下?”老齐气息奄奄地容忍。

  “我在和你说认真的。”马蓝说:“你自己去对比一下相片嘛,你为什么没有好奇过这一点?人有了孩子不都爱在孩子身上找自己的影子吗?你真的没找过?你不觉得奇怪?要万一他真不是你的呢?”

  “无稽之谈。”老齐说。

  6,

  两人不欢而散后,停了几天,马蓝有些想老齐。她还是舍不得他。但她是真的认为小齐跟老齐是奇怪的父子,她把他俩相片拿给闺蜜看,闺蜜也说一丁点儿不像。马蓝得到肯定,更加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一周后老齐打电话来,问马蓝气消没消。马蓝说:“我给好多人看了你和小齐的相片,人家都说不像。”

  “你怎么跟别人讨论这个?”

  “这是很大的事啊。”

  “我不觉得。”

  “老齐,我觉得你有必要去做个亲子鉴定。”

  “越说越离谱。”

  “不是我离谱,你必须要弄清楚。”

  老齐又不说话了。马蓝不喜欢他这样软皮蛇的一面。她理直气壮地说:“你为什么不想弄清楚?还是你有事瞒我?”

  “我没有事瞒你。”

  “那你为什么不想弄清楚?”

  “孩子妈在他两岁时就走了,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带大,今天既然你一定要说清楚,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肯定是我亲生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我把他拉扯到今天,我都拿他当亲生的。”

  “那你就没有觉得奇怪过?”

  老齐没有回答。算是一种默认?

  马蓝心下喜悦:“为什么不弄清楚呢,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

  “我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呢?根本就不需要弄清楚,太荒唐了。”

  马蓝真是服了他。可能他跟亡妻感情很深吧。她说:“我是在和你认真谈恋爱,不是玩玩,我将来是要嫁给你的。如果让我和你一起养你儿子、对他好,那必须是你的亲儿子。如果是别人的,我才不会管,也不可能对他好。好吧,你觉得对你来说做亲子鉴定没有意义,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凭什么要管一个和你无关的小孩?而且他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将来花的,都是我们两个的钱。”

  老齐说:“我绝对不会去做亲子鉴定,越扯越没边儿。”

  马蓝叫道:“你是害怕!”

  老齐把电话挂了。

  他竟然敢挂她电话。

  7,

  马蓝觉得自己特有理。她不会承认这个理建立在她的嫉妒上。现在有了这道怀疑,她如同持了斩妖戮神之剑,必须要把这个理振振有辞地摆出来。老齐不愿意做亲子鉴定是吧,不做,她偷偷去给他们做。

  她永远都是有理的,她永远都是得理不饶人的。如果鉴定出来他们是亲生的,马蓝决定再也不跟老齐胡闹,她要学着做一个继母,尽量跟小齐和谐相处。如果不是,那她就有话说了。

  消停几天,马蓝主动打电话给老齐,问他小齐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再跟他好好沟通沟通。

  老齐一听挺高兴,说正好过几天他准备给孩子寄春装,要不然就一起开车去他学校把衣服送过去吧,孩子肯定很感动。

  马蓝马上在网上买了测验肝炎的试纸。管他真假呢,反正盒子里面有一根刺手指的针,一个小吸管,一条试剂。

  半月后,老齐开车带马蓝去看小齐。三人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吃饭,马蓝主动问他:“你经常在外面吃饭?”小齐说是的。马蓝说外面不卫生,甲肝乙肝丙肝都有,对了她单位让她买些试剂给员工都测试一下,有多的,不然就测一个?老齐和小齐都觉得这玩意儿不靠谱,图个好玩吧,就各自扎了手指,马蓝用滴管帮他们吸指尖上的血往血槽里滴,各自的滴管里都留了一点,手一松,剩下的一点血就了缩回去。父子俩等着看那试剂变色,没注意马蓝,她把滴管装进包里。

  那顿饭由于马蓝的活泼和退让,吃得母慈子孝,比较开心。小齐还把他们送了又送。

  8,

  马蓝一回到市里,就借口有事去了预约好的鉴定中心。交了六千块钱,提供血样,签合同,打编码,给回单……马蓝在做一件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大事,这让她感到振奋和饱涨。

  一周后鉴定结果出来,果然俩人没有血缘关系!

  马蓝什么都没有想,她兴奋得脑袋里一片空白,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齐:“老齐!我给你们做了亲子鉴定,你儿子果然不是你的!”是的她胜利了,这胜利来得多么容易,她又是多么聪明绝顶。她拯救了他,也拯救了自己,以后这孩子要学会卑躬屈膝,要学会感恩戴德。

  老齐说:“你说什么?”

  马蓝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还说了来龙去脉。老齐一直没说话,马蓝说了一大堆,说完了,说到无话可说,他还是不吭声。马蓝问:“你还在吗?”那边没有声音。马蓝的心战栗了一下,内心的某种锋芒对上了,老齐看似行云流水,原来他也是有锋芒的。她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怖,她感到交往了这么久,他们始终是一团模糊的、不透彻的爱情。他们并不互相了解。

  马蓝小心翼翼地再唤一声:“老齐?”

  她听到他的呼吸,那残延是痛苦的,他痛苦于十六年来他始终盼望侥幸,而她无情诛灭。

  老齐声音老了十岁:“为什么?”

  他哀伤无援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都说了呀,如果是你的孩子我就好好爱他,那是因为你,而如果跟你无关,我凭什么要对他好,要养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养他?”

  “将来我们结婚了,他花的钱,难道不是我们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结婚?”

  “你这就不讲理了啊!”马蓝大声喊,像一个孩子被打了脸,气势汹汹地说“你等着”时内心那般虚弱。

  因为她忽然间意识到了结果。

  果然老齐说:“你逼着我没法选,你知道我只能选其一。”

  “你就不恨你前妻吗?你就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欺骗自己?”

  “我说了,就算是小猫小狗,我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会伤害他。小蓝,我最后求你一件事,这事你不要张扬出去,谁都不要说……”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没法选择了。”

  9,

  老齐说要见面谈。

  他来了。

  他坐在她家宽阔的客厅里,灯光把全部的阴影塑出来,眼眶的两个洞窟,颧骨下的空荡,像正在经历一场死亡。

  马蓝说:“为什么?”

  老齐说:“为什么?”

  马蓝笑起来,笑得那么突兀,完全是咽在身体深处的一股强大震动。这个天真的女孩从未理解过真正的痛苦,她在他身上捉摸到了痛苦的影子,却与她毫无关系。以前她谈过很多恋爱,爱与被爱,不停地折腾,她总是以为有更大更好的世界在前面,有更理想的男人等她去爱,到现在,却发现不过如此。她的笑声里有对自己的嘲弄,在绝望的挤压下,它在痉挛,爆破。

  马蓝说:“你确定选他。”

  老齐说:“你们没法在一起,否则你永远会拿他说事。”

  马蓝说:“同样是没有血缘关系,他却对你更重要。”

  “是。”

  马蓝说:“那我无话可说。”

  老齐再一次求她,不要声张此事,就当是对一个无辜孩子的保护。马蓝的心思却跑了,她说:“我在情场从未败过。”

  老齐说:“你还年轻。”

  马蓝听得窝火,正想反驳,老齐又说:“讲什么成败呢,成又是什么,败又是什么?现在你把鉴定书摆在我面前,你觉得你败了,那我就是胜利者?不是的。”

  马蓝强忍住眼泪。她是爱他的,至少是曾经爱过的。如今事件面目全非,若说全是她的错,她也不愿认账。但她知道,非分不可了,也知道,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道理”一说,理站在谁那一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更愿意为爱让步更多。她从不让步,也并没有天下无敌。

  她答应了老齐,这事到此为止,永远为他守口如瓶。

  老齐坐在那儿,默默流了一滴泪。他说他对他的亡妻很有感情,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只希望自己能如常生活下去。他灰蒙蒙的目光有一瞬间令马蓝感动、疼痛,这交往突然有了一层悬心的深度。接着老齐道了谢,要走。马蓝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着他,他脚步拖沓,像走在末路上。防盗门关上之后,马蓝一直盯着那猫眼看,它透着走廊昏黄的感应灯,是他最后一点余温。在漫长而又令人心惊肉跳的等待中,它终于还是灭了。

  -END-

  上一篇:一句“神经病”可以形容所有与你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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