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的学习

　　貓貓只在北京上过一个学期的学，没学会几个汉字。其实这是我想起来就有些难过的，她将来不大可能精通汉语，甚至连一般的汉语书都可能不会读，等于我和她之间，产生了文化割裂，也许这就是时代的悲剧。她现在写作文，常常写四五张纸，密密麻麻竖行，几乎全是假名。日本的小学，从二年级才开始学习汉字，不少汉字的写法，和中国通行的汉字还有差别，这点业要注意。

　　当然，我们是有可能就尽量劝她也读读汉语书的：“想想你将来懂几国文字，能用几国文字写文章，多自豪啊。”这样的诱惑，也没有鼓起她的热情。她常常抱着kindle中的汉语书，就开始打瞌睡。但在书店看见日语漫画，立刻看得津津有味。

　　其实她汉字写得不错，下图是给我们写的警告。但因为一直跟着我们流浪，没经过系统训练，所以写法很怪。“候”字右下角写成“头”，大概是有意将其声符化（出土竹简常有这类比较牵强的声符化，大概书写者中，也有猫猫这种文化水平不高的人）；“跟”字左边的“足”字偏旁。也是独体字的类推。

　　还是日语假名方便，也就五十个字母似的符号，绝不会写错。所以，她喜欢用假名写东西。比如有一段时间，我邮购了几包豆豉当零食吃，都是中国的原材料。我说豆豉好吃，猫猫就以豆豉的口吻给我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仆（很古老的带有浓重华凤的日本第一人称代词，主要是男性使用）真的不好吃，又咸又酸……

　　为了培养她对汉语的热爱，妈妈甚至纵容她看汉语的影视节目，但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十三亿人，儿童文化产业真的没法跟日本比，粗糙、乡土、尴尬，猫猫就是看不进去。有一段时间，她妈妈爱看电视剧《东宫》：“剧情没意思，就是里面的演员不管男女，都太漂亮了。我就是来看演员的，没有情节也无所谓。”猫猫也就跟着看，看了好几天，但不小心被我发现了她的文盲本质，她说：“这个《东官》蛮好看的……”唉，连“宫”这么简单的汉字都不认识。

　　猫猫和妈妈非常亲昵，但也时常闹别扭，因为她很调皮。有一天深夜，我突然醒了，于是失眠了半个小时，突然听见猫妈大声叫：“史CY，你要再是这个样子，看我不扁你。”用的是重庆话。早上醒来我跟猫猫说这件事，她默然不应，大概知道自己离不开妈妈，在各种利益上被妈妈卡住了脖子，硬气不起来，说什么都无益，还是韬光养晦，将来再说。妈妈则似乎怕将来被崛起的猫猫报复，一口咬定我在虚构。

　　猫猫曾经自己用橡皮刻了一个平假名的印章。有一天她妈妈跟我说：“你帮我刻个印章怎么样？”猫猫马上接口：“妈妈，你有橡皮擦啊？”她以为我也只会用橡皮刻章。妈妈说：“不是你那种……”猫猫大惭，低声咕哝道：“石头怎么可能刻得动嘛。”其实是自我解嘲。她总不肯承认错误。

　　空闲时候，猫猫会玩手机上的游戏。有一天晚上，她从手机里找出一个“看图猜成语”的游戏逼着我玩给她看，这对我当然很容易，她看着我的名次在游戏玩家中不断上升觉得很嗨。后来她自己偷偷玩，但她能知道几个成语？于是偷偷用铅笔画格子，采用排除法做。但汉语书面语实在太差，没有结果。妈妈忍不住提示她：“这个肯定是残羹冷炙，你看图上这个羹字和炙都缺几笔，所以……”她放下笔，捂着耳朵：“算了，太难了，你不要说了。”

　　有一天早上猫妈伸出一只手过来，我也伸过去牵住。猫猫果然伸出一只脚踢来，将我们的手分开。于是猫妈说：“我们好像牛郎织女啊。”孩子都是王母娘娘吧，恨不能父母的关爱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妈妈提醒猫猫洗头，猫猫叉开五指，在自己头发上抓了几下，一脸困惑：“还能一梳到底，也没有粘上，为什么就要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妈妈竟无言以对。

　　猫猫这几天也开始发朋友圈，妈妈对猫猫说：“你今天发了四条朋友圈，但好友太少，太冷清，我帮你加一些朋友吧。”猫猫说：“好。”于是妈妈给猫猫发了一堆加好友请求，猫猫姑姑眨眼就通过了，其他没有回应。妈妈说：“你看姑姑最关心你。”猫猫说：“只能证明她在不停看手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