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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走笔 | 陈永和:东京风情

2019-05-14    作者:陈永和    来源:网络

  hoto by Jezael Melgoza on Unsplash

  原文刊于《上海文学》2019年第5期

东京
风情

  陈永和

  毛毛

  女儿长得虎头虎脑,大眼睛、塌鼻子、阔嘴巴,看上去像个男孩子。跟我很熟悉的一个日本老头很喜欢她,给她买了许多玩具,女儿看到他也不怕,总是显出很高兴的样子。

  女儿两岁多的时候,有一个星期天下午,老头来找我,说他想把女儿借去一下,只要一个下午,晚上就带回来还我。

  可以呀,我说,只要你不嫌麻烦,我还巴不得呢。

  我说的是真话,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跟孩子待在一起,能解放一下是很高兴的事。

  我想把你女儿抱回去让我女儿看看,她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许就会想到自己也该结婚了……老头说。

  老头的女儿长得很漂亮,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很多,但据说她女儿总不满意,嫌人家钱挣得少,说要找个像老头一样的人。老头很能挣钱,又非常疼爱这个最小的女儿,从小就让她过最好的生活,到她工作自己挣钱以后,还给她很多零花钱。他女儿每年都到国外旅行几次,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一套衣服都是五万日元以上的。

  唉,我跟她说年轻人的工资都低,只要有前途的就可以,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老头一提起女儿的婚事,脸色就暗淡下来。

  我见过他女儿,在一次宴会上,那时候她二十六岁左右吧,小巧玲珑,脸长得特别可爱,眼睛大大的,一闪一闪,神情聪明又俏皮,穿一条绿色不花俏但挺鲜艳的连衣裙,一看就是那种不仅能吸引男人,也能吸引女人的人。

  她是那天宴会上最可爱的女子,可是一整个晚上,她就挽着她母亲的手,带着她走来走去,给她端汽水拿食物,看着她母亲吃这喝那。她母亲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任她摆布,好像她是母亲,她母亲倒是她的女儿似的。

  我有点觉得奇怪,宴会上有那么多的男人,其中不乏愿意向她献殷勤的俊俏男子,怎么就没能引起她的注意。也许这只是一种漂亮女子的矜持吧,我那时想。

  后来听老头说她喜欢上狗了,老头抱给她一只别人丢弃的小狗,说是中国种,个子小小圆圆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两只眼睛暴突出来,看上去像个小老头,实在丑,但她非常爱它,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毛毛。

  她给毛毛洗澡,每天带它出去散步,晚上搂着它睡觉,一整天除了上班,其余的时间几乎全花在毛毛身上了。

  你要男人还是要狗……我要把它扔了。老头看她过着整天跟狗在一起的生活,很生气,就威胁她说。

  早知道不要把那条狗抱给她就好了,都怪我。老头很后悔地说,小时候她就非常爱狗,那时候住在千叶,家里养了一只狗,叫桃,她也是每天晚上搂着它睡觉,后来搬到公寓住,公寓不准养狗,只好把桃送人了。为这,她哭了几天,好几餐饭都没吃好……

  她不会为了这条狗就不嫁人了吧……老头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的,现代女人结婚迟的多着呢。我安慰老头说。

  过不久,老头兴冲冲地跑来对我说,毛毛病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医生说它可能活不长了。

  大约老头想毛毛要是不在,他女儿就可能会结婚。

  可是事与愿违,他女儿到医院恳求医生无论如何要救活毛毛,花多少钱都不惜,结果也是毛毛命不该绝,被救活了。钱花得不少,花了整整四十万日元,老头说。

  毛毛长大,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他女儿特地从朋友那里借来一只母狗球,让它天天跟毛毛住在一起,毛毛开头不喜欢球,不让球吃饭,吼它,不肯跟它一起出去散步,但后来似乎习惯了,会去闻球的屁股了。

  家里又多了一只狗,将来还可能再多一只。老头急得直摇头,但又想不出办法,一提起这件事就唉声叹气。

  我也替老头感到遗憾,狗固然好,但这么年轻的女子光狗陪着就够了吗?就是今天觉得够,但明天,谁知道明天够不够呢。

  我眼前浮现起老头女儿的倩影,那么可爱活泼的女子,在她生命的旅途中,难道真的只有过狗?不会吧,她不应当只有过狗,她应当还有过许多别的东西,甚至很多的男人,很多和男人一起度过的时光。

  但老头不承认这一点。他坚信他女儿只是因为狗才放弃了自己人生的幸福。

  那天老头把我女儿带回来还给我时,说他女儿觉得这孩子很可爱。老头问她要不要把孩子留在家里一两天,他女儿说留一两天不行,要么就把这孩子要过来,作为自己的孩子养。老头露出高兴的样子,他可能觉得自己的办法很成功,只要他女儿喜欢孩子,就可以证明她还想结婚,因为不结婚就不会有孩子。

  老头真是天真,喜欢孩子的女人就一定要结婚吗?既然他女儿甚至愿意抱个别人的孩子回来养,那更能说明的,倒应该是相反,她也许真的不想结婚了。她真的是因为嫌弃年轻男人赚钱少而放弃结婚的念头吗?我更加怀疑了。可是我不想去打破老人所抱的一点点希望,让他觉得女儿想结婚总比让他怀疑女儿不想结婚心情要舒坦些。

  后来我偶然从别的渠道听到老头女儿的一点事情。原来,老头的女儿不是嫡生的,她曾经喜欢过一个出名的棒球运动员,那人也喜欢她,可是就因为她的出身,对方的父母坚决反对,想到将来电视报纸的张扬,断断续续交往了好几年,那男子最后犹犹豫豫地背离了她,因为她使他相信她有狗就行了。

  我突然非常同情老头女儿。她的不动声色,她的使两个男人都蒙在鼓里的苦心(父亲跟棒球运动员),她使他们留在她爱狗的骗局里,这样,当父亲的虽然后悔给女儿带来了狗,但这比他给女儿带来的出身的后悔,要显得偶然,显得轻松得多,在一个父亲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而那个棒球队员,也用不着背上使一个女子永生不嫁的负罪感了。

  使女人把目光从男人转移到狗身上,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这种转移不是几天几个月,而是几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那其中的瘢痕就更不用说了。

  只有一个极有自尊极有爱心的女人才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男人懂得这些吗?就算懂,一百个男人中间也只有一两个懂吧。

  但愿我女儿长大了,不要碰到这些不谙女人心思的男人。

  村田

  现代人差不多都爱钱,但其实真正爱钱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爱的是钱后面的东西——高级车、豪华别墅、漂亮女人,还有吃喝嫖赌或美名其曰事业的东西,等等。我见过一个真正爱钱的人。他今年九十岁了,不抽烟喝酒,不玩女人不旅游不看书,除了每天应该排泄的东西以外,只进不出。他说过,他这一辈子,唯一的嗜好就是点钱。还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就认准了做地主收房租最有赚头,所以他一有钱就买房子,不管多破多旧,只要能给他带来财富的房子他都买。几十年下来,他把他父亲留下来给他的一点点财产翻了几十倍上去。他爱钱,就像爱一个最美的女人一样,爱得真切,爱得彻底,爱得令人感动。

  他叫村田,在东京新桥(与银座毗邻)最好的地段拥有一座十几层、占地面积上百坪的大楼。底层是住家兼电器店(店主要是他儿子在打理),二楼以上全租给人做事务所,光这座楼每个月就会给他带来好几百万的房租收入。不仅如此,他的房产还散布在东京的各个地区。听说就在我住的品川区,他也是数得上的几个大地主之一。经管他这一地区房产、很熟悉他的不动产的老头告诉我说,他隔几天就会出现在他的事务所,来收房客们交到老头这里来的钱。一天收到的房租,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就是这样到他委托的几个不动产去收房租度过的。

  我住过他的房子。有一次到不动产去交房租,刚好在门口碰到他。他长得很瘦,脸上没肉但眼睛很慈祥,身上搭拉着一件灰色的旧外衣,看上去是个极普通的老头,一点也没有大富豪的样子。

  不动产的老头说他每次都是骑自行车来的,从新桥到老头不动产乘电车有五个站,没听说有人骑自行车的。试想想,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一个多小时摇摇晃晃穿过拥挤的大马路,那形象该有多滑稽。我见过他骑自行车的样子,从背后看过去,瘦瘦的身材,像一个骨架架在铁格子上,随时都可能掉下来。自行车的前架框里还放着一个比他脑袋大好几倍的包。听不动产老头说,他拿到钱,不管多少,都是随随便便往包里一装,然后往自行车前架框里一放,骑上车就走了。开头我不明白,钱可以从银行里汇过去呀,何必跑那么大老远来取。后来想通了,老头要的兴许就是那种感觉,上午醒来,想我要去收钱了,出门在街上骑车的时候又会有一种一步一步接近钱的感觉,拿到钱,慢慢点,然后载着钱跟着钱一起悠悠地回去,晚上到家,再把钱拿出来放进保险箱里,一整天就在想钱收钱数钱中度过了。细想起来,这种感觉还真不错。这日子有多好过呀,退休以后,用这种方式来度过自己的晚年,对爱钱的人来说,不是一种至高的幸福吗?

  村田老头还有个习惯,不在街上吃饭,不管多热的天,到他肚子饿的时候,他就会不嫌麻烦地从不动产老头事务所再骑一个多钟头自行车回家去吃饭。当然不动产老头总要请他吃,边吃他会边嘟囔说好吃,无论不动产老头给他吃什么,一颗糖、一块饼、一粒水果,他都说好吃。他满嘴没有一颗牙,也不装假的,但却会花上很长时间,坐在不动产事务所沙发里,慢慢地,目中无人、津津有味地在嘴里磨一块硬硬的日式饼干,好像他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那种景象真让我肃然起敬,使你觉得活着有多么美好。

  我住他的房子,占地面积很大,就是破。脏兮兮的墙壁,看上去有半个世纪的历史了,上下二层,楼上有六个六帖半房间,住着三个中国人,我和两个男的,还有三个很老的日本老头。有一次我朋友来玩,对门的日本老头刚好探出一张老脸,满脸皱纹表情呆板,然后从我们面前走过,逛荡进厕所,也不关门,就开始脱裤子小便,把我朋友吓坏了。住我隔壁的老头还是个半疯,一到天黑就开始哭嚎,一嚎嚎上十分钟,偶尔还跑到我门上乱敲一阵,好在我那时候多去打工不常在家。

  村田收留的房客多是这样的边缘人——别的房东不肯要的老、怪、外。他对外国人、老人都不带偏见,我的许多朋友就得益于这一点才找到一块栖息之地。老人家人还挺好,住我同楼的一个中国人,有一次生病了,两三个月没钱交房租,也没见人来催过一下。住他的房子,延期时既不要更新料金,也不会加房租,多少年住下去还是一个价。

  村田老头有时还会像捡破烂的老头一样,把房客搬走后丢掉的电器,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等等捡回去,养在一座大房子里,有空的时候就捡出一些修理了拿去卖,可是捡回来的东西越集越多,有精力去修理的时间越来越少,十来年过去,那些东西渐渐也像他一样老了下去,就像山一样占满了整个房子,成了一堆废铜烂铁。在东京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能用房子给垃圾养老的恐怕也只有村田老头了。我能理解他,最富的人与最穷的人一样,对他们来说,世界上是不存在垃圾的。村田老头结婚很迟,二战期间去菲律宾打过仗,只有一个儿子,现在才四十多岁。他儿子与他趣味不同,对他的那些破房子很讨厌,喜欢现代化大楼。他儿子已经放出口风,等老头去世以后,他要把那些旧“垃圾”全扔掉,用那些钱来盖大楼。

  像村田这种有风情的老头已经越来越少了,他的那些虽然破旧却令人怀念的居室,再过几年以后,也要从这块土地上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到处都有,不仔细看就辨别不出的现代大楼了。

  吉田

  吉田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又矮又小,站着只比办公桌高出一截,公司人一起排队的时候,他总是排在男人最后女人最前,位于男人与女人之间,好像过渡人一样,可是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喜欢他,倒不是因为他矮,而是因为他太与众不同,特别是厨师长,背后常常数落他,列出他的三大罪状:

  一是他每天带盒饭来上班。公司附近什么样的吃店都有,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大家一哄出去,吃拉面吃定食吃荤吃素……总之想吃什么有什么。那些口袋里没钱的,经常就吃一个汉堡,可吉田,连买一个汉堡的钱都不肯出,一到中午休息,他就打开他那黑红相间的包袱布,从里面拿出一个两层的蓝色饭盒,下层装的是饭,上层装的是菜。菜里面有炒蛋、烧鱼肉、青菜,都是一点一点的,看上去像小孩过家家的东西一样。

  吃完饭,他又打开另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一壶茶。他说这茶叫十三茶,是他自己发明的,把十三种东西泡在一起,什么党参当归都有,据说是年轻时候一个中国邻居教他的,说喝了可以长高,于是吉田就拚命喝,喝了几年,结果也只是做到没有变矮。到了他对长高绝望的年龄,他已经习惯每天喝这种茶了。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有益于健康,长期喝下去一定可以长寿。他对自己说。

  进公司二十几年,他日日一个样,年年一个样,从没为吃午饭掏过一分钱,厨师长说他吃盒饭把男人的格都吃丢了。

  二是吉田一下班就回家。日本公司有个习惯,下了班大家经常一起出去喝酒,喝到夜里十一二点醉醺醺乘地铁回家是常有的事,可是吉田从来不跟大家一起出去,一到自己的事情做完,他就跟大家挥挥手说,“我先回去”,然后就走了。

  有一次,他跟厨师长还有两个人一起去冲绳出差,工作做完天都已经黑了,负责接待的铃木说要招待大家吃黑猪肉,这可是当地名产,大家都说去去去,只有吉田一个人苦着脸说不去不去。接下来的一个多钟头,他就一直在旁边啰哩啰唆,搞得厨师长烦得不得了,只好说那就回去吧,结果大家没有吃着黑猪肉就乘飞机回东京了,厨师长回来以后大发牢骚,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放着黑猪肉不吃,回来,回来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和老婆睡觉。这种一天都离不开老婆的人,能叫做男人吗!

  不仅冲绳一行是这样,他去哪里都一样,除非万不得已,当天一定要赶回家,公司里大家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出差。

  三是他还有一个习惯,只要他有事找你,不管你这时候在干什么,就算你正忙得不得了他也不管,插进来就和你说话。

  不知多少次了,我伏案正在打一份文件,突然一张纸伸到我面前,开头还会吓一跳,以后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吉田了,然后说这个说那个,叫你做这做那,要等他的事完了才放过你,最后一转眼,他说声“拜拜”就回家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被他打断的工作里。大家心里烦他烦得不得了,可当面又不好说,厨师长特别气他这一点,经常等他刚走,就伸出他那结实的手臂说,哼,总有一天要……然后手臂狠狠往前一推,好像击中吉田的身体一样。

  厨师长过去玩过相扑,手有力气得不得了,这一拳要真推在吉田身上,够他在家里躺三天的。可当然,厨师长的手总是无形地推,推一下,憋在心里的气就会通一点。

  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厨师长跟吉田发火了,劈头盖脸大骂,可吉田听了一点没生气,当场只平静地说了一句,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对身体可不好。第二天早上,他突然走到厨师长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要冷静。接着一连一个星期,每一天,他都要特地走到厨师长面前,重复说一句要冷静的话,把厨师长搞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好摇摇头说拿这种不是男人的男人真没办法。

  吉田这一招也真绝,你火他不跟你火,要是厨师长不对他笑,他恐怕会永远重复这一句话,直到厨师长的气完全消掉为止。

  所以说到底,虽然大家嘴里说讨厌吉田,可心里也并不那么认真。在气他一下以后,看他来找,就会想,算了算了,这种人,不是个男人,跟他认真干什么,然后就会从心底里原谅他,又跟他在一起说话了。

  也怪,吉田就爱找厨师长吹牛,可能是因为厨师长老实吧,吉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还会用粗话骂他几句,显出对他的话印象深刻的样子。

  吉田听到厨师长骂他就高兴,笑嘻嘻的,好像捡到了钱一样。

  他说的事经常是厨师长无法想像到的。

  我不让他们点灯,灯一亮就要钱的。吉田说的是他的儿子,每天我一回家他们就叫爸爸回来了,然后一哄而散,回房间去睡觉了。

  那星期天呢,星期天总要做点什么吧。厨师长问。

  不,什么也不做,星期天哪儿也不去,一直待在家里,我跟他们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八点全家就睡了。

  那小孩不会吵着要你带他们上街去吃饭吗?厨师长问。

  会呀。可是我在他们还没有开口之前就敲他们脑袋,敲了几下他们看到我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小孩要训练。我就经常训练他们。昨天我买了一根三百块钱的电池回家,我知道小儿子汽车的电池没了。到家后我拿出电池来给他看,跟他说,这是爸爸花了三百块钱特地为你买的。儿子说我要我要。我说那你就写借条吧。他如果要他就得写借条。可是他说那他不要。我知道他是不想写借条。我就哄他说,装上电池后汽车就会跑了,多好玩呀。哄了他半天结果他真写了一张借条。

  从我这里拿东西,每个孩子都要写借条。到现在我已经积了一大叠借条了,以后要他们还的。你看,怎么样,这个方法怎么样,从小就要教育他们懂得钱的重要性,这样长大了以后他们才不会乱花钱……

  你这个混蛋,王八,也只有你想得出,让自己的孩子写借条……厨师长骂开了。

  嘻嘻,嘻嘻……吉田笑了,好像就等着听厨师长骂似的。

  这是说着玩的,你还信,天底下没有这种事……旁边听着的佐藤说。

  这小子做得出这种事的,做得出的。别人做不出的事他做得出的。厨师长很认真地反驳说。

  我不信。铃木也说。

  我跟你们讲这混蛋小气鬼做得出这种事的。厨师长有点气别人不信他说的话。

  结果弄到最后,往往倒是厨师长要跟人吵架的样子。

  吉田笑笑地听着大家说他,好像在看戏,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前年,吉田在东京边上买了一栋房子,可后来地价跌得很厉害,他买时花了五千多万的房子,到现在只值得三千多万,倒霉了将近百分之三十。厨师长就笑他,说人算不如天算。吉田倒不在意厨师长笑,说,本来嘛,人算就不如天算。

  吉田的这一倒霉,使厨师长跟本来讨厌他的人,都彻底原谅了他。他们背地里甚至开始说他的好话,说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不好的人,只是有点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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