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忠胜丨沿着叶脉找到回家的路

　　曹忠胜：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写作多年，作品刊于多种刊物与选本。现居安徽太湖。

　　本文已授权

　　沿着叶脉找到回家的路

　　好像祖国辽阔，城市耸立

　　已经不能盛下他们盛大的孤独

　　分享到一枝一叶

　　这些枝叶

　　"对于衰败有过太多描述″

　　指引他们

　　沿着叶脉，或者一棵树的木纹

　　找到回家的路

　　父亲放下锄柄，燃起一支烟

　　对土地的信念

　　从未熄灭——

　　"我们一生的努力

　　终于成就了我们普通的生活"

　　2019.05.04

　　夜色

　　再也没有这么好的铁，所有修饰的言辞

　　放进死者手里

　　将悲痛锻成黑色，血也是黑色

　　比起一只夜鸟的嘶鸣

　　多么微不足道

　　王的梦，已经铁桶江山

　　四方臣民

　　尽是低眉顺眼

　　连一座山的耸立，也蜷缩在王的脚下

　　他决定放弃黑暗的缝隙

　　——将衰老，认作余生的事业

　　2019.04.30

　　黑的缝隙挤出亮光

　　深陷黑色的人，从黑的缝隙挤出亮光

　　获取雨水，生长粮食

　　窗外，树的手臂伸向天空

　　有鹰的翱翔，也有燕雀苟且

　　每个花丛下

　　都有蛇影遁迹

　　现在，她给孩子端出美食

　　——红烧鲤鱼，蒸尖饺

　　凉拌海带丝

　　煎，煮，熬，炸……

　　2019.04.30

　　刨出生活的碎片

　　这么多年，我已是她眼中

　　几件俗物: 锅碗瓢盆……

　　盛装一勺羹，一瓢饮

　　曾经的水灵，犹如一只清晨的雀儿

　　如今也体态臃容

　　每天早起浆洗，然后上班

　　唯一的乐趣

　　便是躺在床上，从一集电视剧中

　　酣然睡去……

　　她说祖母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我们一辈子土中刨食

　　刨出生活的碎片

　　大多装在身体里，长成结石

　　成为一场泥石流

　　2019.04.28

　　一只冰冷的馒头

　　光阴，总被光阴噬咬

　　撒下齑粉，犹如一场大雪覆盖

　　雪地里，有人啃食

　　一只冰冷的馒头

　　鼠目在洞中，发幽冷的光

　　——他们同病相怜

　　应有的夯实

　　都被欲望发酵

　　成为一地蓬松、潦草

　　我在院中涉水时

　　"将窗台叹息者，当作亲人"

　　2019.04.27

　　时间

　　孔子将时间置于流水时

　　陶渊明正在经营一座南山

　　不养猪，不养狗

　　……远离畜生。他在田埂地头

　　种下月光与朝露

　　这样看起来，时间像是没有用的

　　所以李浔将时间:

　　当作棺木，供着

　　当作老人捡拾的柴禾，烧掉

　　而我明亮的部分，卡在

　　时间坚硬的缝隙里

　　身后，历经的繁花成为一片汪洋

　　我经过的小树都长成森林

　　2019.04.26

　　读懂欲望

　　——兼致绿山

　　吃完最后一颗花生米，意犹未尽

　　只能劝慰自己: 

　　算了吧，这已是初夏蓬勃中

　　最内敛的事物

　　很有嚼头，裹紧的力都指向内心

　　如同上好的夜色

　　让趋于黑暗越走越黑

　　一条路也是这样

　　很多人甚至贪恋夜色

　　再也没有回来。我还能在灯光下

　　读着友人的诗句

　　"我们从有限求无限……"

　　人啊，何时才能读懂

　　"天黑后，一只萤火虫点亮了一生”

　　2019.04.25

　　我认真衰老

　　亲眼见到一株茅蒿转青

　　又将所有的叶子，修饰成明眸皓齿

　　我还停留在它去年的枯萎里

　　我的春天

　　早已沉沦于《春秋》

　　剩下一条江水浩荡

　　我从上善若水中，选择吸纳

　　从此，认真衰老

　　不再复述——

　　一粒河沙，告诉我内涵

　　一尾鱼，给我波涛

　　而一根柳丝

　　贯穿岁月的纵深……

　　2019.04.23

　　谷雨

　　我不能推翻生活的燥裂

　　从一张日历上

　　画出云彩，获取一场雨水

　　有人撑起小红伞

　　牵着孩子经过肯得基，又经过玩具店

　　小男孩一手捏着鸡翅

　　一手提着风筝

　　这些足以飞翔的事物

　　令人倾注天空

　　母亲笑了。她将一座山的青枝绿叶穿在身上

　　而双腿修长

　　犹如鹤的婷婷玉立

　　刻划出纯粹之美——

　　在谷雨，万物生长都心无杂念

　　2019.04.21

　　耸 · 立

　　父亲望着那些不断耸立的钢筋

　　慨叹一个人昂首挺胸时

　　需要从自己的脊骨里

　　跋涉多少年

　　才能触摸天上的云彩

　　这个无数次在梦里热烈的场景

　　此时，正由他的次子

　　经历着: 建一幢村庄最高的楼房

　　便可以望见

　　比城里更大更亮的太阳

　　更皎洁的月光

　　像是一根年久的锄柄

　　一旦直立起来

　　就能生根，发芽，开出夺目的花……

　　2019.04.21

　　给兄弟张冠

　　举国之力搬运一朵桃花时，我的兄弟

　　在倾注一生，凝神测量脚印

　　左脚到右脚，需要趟过一条河

　　湍流在我们影子里

　　每天，你都从安康路走向幸福路

　　脚步安稳

　　……可是幸福呢？

　　只有劳作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孤独成为一种劳作″

　　——痛苦也是

　　此时，我为你

　　动用一个小城的落日余辉

　　将一盏灯火，通往石头的内心

　　2019.04.19

　　记住叫"桃"的植物

　　最初是从一株植物，记住她的

　　她在一朵桃花下，灼灼其华

　　每年秋天

　　她都从家中偷带桃子

　　一人一个后，才开始上课

　　那个饥荒的年代

　　我们只关注着果肉的美味

　　没想到，桃子也会哭

　　溅起的果汁，多像她眼角的泪水

　　"我要去部队结婚

　　……我要走了……”

　　扔过那么多的桃核

　　至今没有一颗长成桃树

　　2019.04.16

　　黄昏

　　夜色不该这样早，那个将黄昏

　　穿在身上的老人

　　有鸦的寒凉

　　她逢人就问"刘畈在哪儿"

　　有人信誓旦旦: 一定不在城里

　　有人指着远山黑的兽迹

　　在荒野的荒野

　　我只能将灯点亮

　　将"黑"字拆开:

　　有旮旯，有巷道，有误入囚笼

　　——最终都被一条流水指引

　　201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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