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大雪纷飞,推开门有雪落南山的意境。
昨晚在偏远农村,烧的通红的火炉,炉子上驾着一口老旧的铁锅,里面散发着勾人食欲的肉香。
这是一种久违的味道,和我已经失散了许多年。
这香有纯正的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蘑菇的味道,以及藏在柳树缝隙里小憩的虫子的味道。更重要的是,这香还有母亲的味道,里面有她那些艰难岁月里日夜操劳的背影,天不亮就放羊,喂鸡,劈柴,做饭,扫院子……那是一种泪里含笑,笑里含泪的味道,多年以后,和这喷香的土鸡肉一样以完全,纯粹,真实的姿态侵占我所有的记忆,让我回味无穷。
我们DD帕蒂古丽,裴桂革和我仿佛躲进深山的几个怪异老太婆,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夜晚兼打呼噜,磨牙,说梦话,左边呼噜,右边也呼噜。
六点左右,上弦月依然故我的悬在天上,我悄悄推开那扇藏匿在乡野的门,发现有大雪降落的迹象。在户外灯的照射下,几片晶莹的雪花在午夜狂欢。哦,这夜色美急的乡野和我童年的故乡多么相似,安静的,柔美的,超乎寻常的。
渴望一场大雪,写诗,喝酒,与一见钟情的人约会。
我们完全可以活的极致一些,纯粹一些,本我一些。让看似自由的肉体完全自由,让看似简单的生活绝对简单。
我们应该做自己的神,超越宇宙,穿透时空,以真实的姿态活着,无比坦荡的,洒脱的活着。
天快要亮的时候,本以为满世界的鸡会叫,驴会叫,狗也会叫,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它们一个也没有叫,倒是她们不停地在叫,一左一右,此起彼伏。我睡在她们中间,那份煎熬即痛苦又幸福。
兴许多年以后,我会把她们连同昨日隐秘的故乡一起写进我的书稿,让它们和我的文字一起活着,一直活着,活成一种感觉,一种味道,一种在夜色里自言自语的习惯。
今晨,一定大雪。但愿封山封路,四野苍茫。但愿我为伊人。但愿在雪一方。但愿君子好逑。
她高兴的像个孩子,连蹦带跳地说:快来看啊,下雪了。
我们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诱惑,连忙推开门,果真看见漫天飞舞的雪花肆无忌惮的天空飞舞,在这个冷寂而空旷的清晨,确实是上帝赐予的神物。
y的妻为我们准备了绝美的早餐,她用昨夜吃剩的鸡汤作辅料,里面放了大白菜、野蘑菇和豆腐,满满一大锅的鸡汤面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翻滚,这个过程看似惨烈,其实美好。至少,它让我们每个人的味觉变得再次丰富、饱满而真实起来,不至于乏味、疑惑,到处充满地沟油的恐惧。
y是个勤劳的男人,四川版的维语说得诙谐而幽默,有蜀道虽难,但却怎么也上不了青天的意趣。
说实话,我们认识的时间较晚,但友谊却培养的根红苗正。
很多时候,误以为自己是个农民,有他们身上与身俱来的气息和魂魄,就像两条并在一起的河,在西部的荒凉里穿梭流淌。
我认为他们的骨血里有和我一样的因子:诚实,善良,仿佛七月的麦穗儿沉甸甸的。
我还认为他们是我的另一些精魂,在广袤的大地上行走,与风、天空、以及土地做朋友,与星辰、高山、森林和数以万计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做知己。
它们在白天说话、跳舞、畅谈心声,在夜晚静默、独酌与沉思。它们代表了我既想表达的一切,也掩盖了我不想表达的一切。
在他们面前我往往是羞涩的,甚至是羞愧的。我没有他们朴实,可以随时随地做一棵草,在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无惧无畏。
我认为我是虚伪的,狡猾的,俗不可耐的。好像一只饥饿而又贪婪的乌鸦,在核桃园里飞翔不是它的目的,而是树上的果实。
y无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娶了一个简单的像玉米粒一样的女人,给她做饭洗衣生孩子,过着牛郎织女的幸福生活,既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恬淡意境,也有李白“床前明月光”的宁静生活。只是越来越多的现代人不愿意正视自己,仿佛无数个逃兵,精神病人聚集在一起。甚至成为一种潮流,高谈阔论,喧嚣浮躁。
他们没有灵魂。倘若有,倘若存在,我又怎会如此惊沭,空虚,冷漠?
倘若有,我该是怎样一个人呢?会不会像y门前的牵牛花一样繁茂而自由的生长?会不会像他家那只健硕而聪明的母猫,抓老鼠的本领虽不怎么高明,但却与主人之间心无旁怠,温存而执着。
这不得不说明环境是一种暗示,将一切美好的、隐晦的物质在必要的时候暴露无遗。
天大亮的时候,我们躲在房子里烤火,吃着没有打过农药的核桃,葵花籽,说着无关紧要的家常,生活似乎一下子回到过去,突然慢了下来。
y的妻仿佛我的另一个精神偶像,她根本不需要什么雕琢,自然天成,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子的时候生子,该幸福的时候幸福,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比起许多表面风光的女人幸福的多,安逸的多。我认为她才是世上最美的风景,是一个被时光供养的静物,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永恒。
大约十二点左右,来接我们回城的车到了。
感谢他们给了我们省略一切虚伪告别的台词,虽不是热闹的站台,也不是大气的机场,但它却是最真实的存在和感动。
20xx年末,我们在最温柔的一场寒风中道别,只轻轻一声“再见”便各自天涯去了,似乎是浮华背后某个熟悉而遗忘的场景。
这场景与日俱增,深入腑内,在岁月的沉淀中弥足珍贵。
于是乎,从现在开始,我只想做一个遵循内心的人,让它们陪伴我,回归我,还原我,做一个灵魂高贵的人。
出租车走了很远以后,回头望去他们仍在。我被那瞬间凛冽的寒风吹彻整个世界,似有某个地方滚烫,模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