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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寻春之旅

2019-04-30    作者:散文网    来源:网络

  我,是一枚杏花。

  你以为,我“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美丽又无瑕,妩媚又纯洁,如烟如霞又似雾,宛若红云芳菲,娇俏精灵。然而,这是我第一次让欣赏我的人类失望。我只能公道地说,你所遐想的那个样子与我相差甚远。我,微小又不知名,且太过老迈,已容颜不在。时间,也不过十数年,可一朵花的花期哪容这十余年的时光挥霍?

  我能依傍这残破的身躯苟活,不过仗着三分缘分,七分运气罢了。而我还存在的意义,似乎也已在这光阴里搁浅,最终模糊至不复存在。我,不知来处,不明归所,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流浪。无人,因为我是一朵花而怜惜我,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很明显地萎缩了,本就娇小的花瓣愈加蜷缩,轻盈的呼吸愈加浊重,现在只剩一团不明物。我再也不如年轻时那般可以自由起落,可以跳出优美的舞姿,可以完美躲避行人不礼貌的碰触与捉弄。

  果然,我拖着老迈的身子颤巍巍地行在于我有数十倍宽敞的大道上,是极不方便的,也是极度危险的。我并不十分恐惧,可恐惧却包裹了我。这时,我很清楚地看到了一位陌生小姐朝我抬脚的起势,我在这危急时刻还注意到她的面容精致,具有摄入心魄的美,尤其是她对着对面不知什么人浅笑的样子更是使我想到了我已渐渐忘却的曾经。我忘记了闪躲,也不愿再漂泊。叶落归根,可惜我没有根,能在这位让我感到亲切的美丽女子脚下终结,也不能不算圆满。

  我安静地等待着她对我的审判,呼吸本浊重的很,现在却是微不可闻,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向我逼近,却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离。抬眼一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轻轻放稳了脚步,正直直地立在我面前,打量着我。而后,向我弯下了身子,温柔地把我拈在手心。她掌心的温度丝丝密密向我传来,我也似感受到有枯木逢春般的力量,将我眼中混沌的世界敲开一丝裂缝。

  天知道,我并非一直这般感性,你若是到我这光景,便可知温情难觅。事实上,我并不怪罪人们或有意或无意的轻视与忽略,那与我来说,寻常到成为漂泊必不可少的组成,成为我日益如行尸走肉的见证,成为再也无法支撑我走下去的利器。我,不过是有些乏了。

  所幸,我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枯槁的躯壳上嶙峋的伤口,那密密麻麻的一个个窟窿似恶魔张着血盆大口在不停地叫嚣,我自己瞧见尚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更何况无辜的人类,又怎能抑制住心中的厌弃?可是啊,这样丑陋的自己,我是从那小姑娘明澈清亮的眼眸中猝不及防看到的。我打量着似沐浴在圣光中的她,若慈悲救世的神女,为我这个姑且只能称得上是精怪的异类小心拂去身上的尘埃。

  一颗心可以安宁到只有浮沉的境界,我忽然想起了很多旧事……

  烟柳巷中,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有青草冲破了泥土,有嫩芽探出了枝头;有新柳垂湖上,有桃花映人面。倘若不是少了蒙蒙细雨相迎,这大概是最美的江南春景了!我徜徉在洒满阳光的巷头巷尾,好像刚及笄的少女,迎着和风,跑啊,跳啊,我在桥头上与游人合影,在街角边与稚童嬉戏,尽管我没有同伴,没有兄弟姐妹呵护,但这里一切的花鸟虫鱼都可爱到足以为友。我爱嗅着那些花的香,随着清冽的湖水一同漂流,玩累了后,就在水面上小憩。

  我沉沉地睡了,不知道会有何等的风雨在等着我……

  似乎是在梦中,一阵阵刺鼻的气味令我头晕目眩,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使我耳膜震颤。我从一片昏暗压抑的幻境中抽离,却发现自己掉入了另一个不知尽头的深井。这里,就是这里,它原本欢快又热闹,如今却一片死气。鱼儿翻着白肚皮,青黑之色一层又一层翻滚而出,水草也萎靡不振,窝成了不知名的黑影,一团一团绵延至更深处。乌鸦一声呜咽,打乱了电线上燕子轻盈的步伐,都开始咿咿呀呀地哀啼。鱼儿相继死去,我感到自己也快要消逝在这片水域上。可是,我还在漂流,看毫无生气的周遭,看它红的黄的亮丽的颜色,正是人类抛弃的垃圾,它们以各种美的或不美的姿态不安着、焦躁着,因为这不是它们的家乡,故乡还在远方。一根根塑料管道承载的也非希望,那边化工厂里的废水因被全心创造而喜悦,却又失落地被随意安放,祈祷自己能够回到家乡,却只能从下水管道流向蜿蜒水域,成为不可名状的孤寂,永远永远。

  加害者不思其责,受害者还遭迫害,我又一阵头晕耳鸣,陷入了昏厥之中。

  这是一片荒原。当我再次醒来时,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光秃秃的黄土随着风起浮,翻滚。我再也不能用审美的心态看那落日余晖的无与伦比的美,因为我已然青春不再。这一路旅程,我被死水泡的面目全非,而待我再次经过河流洗涤自己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在黄沙漫天中,勉强支撑自己在风中保持平衡,匍匐在灼热的黄土上,凝望着极力突破束缚的一抹绿。蒲公英的种子乘风而来又驾风而去,人类在无数的地方安家落户却独独弃了这里,枯树桩安然立在那里看时间来去匆匆,唯一抔黄土做伴。

  我还想再看得仔细些,奈何这风沙也支配了我,我不知我的下一站在哪,可我越来越麻木了,去哪又有什么分别?

  就这样,我飘来了城市——人类的聚落。尽管我在迅速地老去,激情不再,但我仍然对这片土地充满期待,期待着他们将欢乐分享给我,我将芬芳传递给他们。作为一朵本应绽放地美丽绚烂的杏花,我深知我的本分,可是作为一朵花最不该的,我也不幸遭遇——我在经历过那一场漫长的漂流后,急剧地干枯萎缩。如此,我还能要求谁加以怜惜?

  经不得长途跋涉的颠簸,我只能漫无目的地穿行于人海。将青春消磨,将回忆殆尽,我,渐渐地忘记来路,不知归去,成为尘世极渺茫的存在。

  而此刻,那小姑娘捧着我缓缓走向我未曾踏足的小道,我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展现了无条件的信任,甚是平静。我们一路穿过了荆棘丛生的密林,那小姑娘原本崭新的衣裳也斑驳了,一条条划痕触目惊心。我只顾望她眼里的坚定,全然不知我们已来到了真正的深井边。她蹲下身,将我放在井壁上,一如既往的轻柔,而后,抬手抚住了我。待我再次能够视物,她已不见,只余下我身边那朵正鲜妍夺目的杏花,还懵懵懂懂的样子。她啊,是我的同类!

  我很欣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能见到生的延续,正因为此,我可以在入这井前,少一些遗憾。

  “风送北往寒几分,红云芳菲晚来归。道红似如玉有灵,杏花枝头柳木春。”我于这口枯井毫无眷恋地离开人世,却讶异地看到了自己的曾经。我生于水乡一户人家的院落里,那是一棵年长的杏树,枝干遒劲,能让孩子们系上一个足够可靠的秋千,然后在一个个傍晚乘上秋千咯咯地笑。每当这时,我感到心都快化了。可是,好景不长,这户并不富裕的人家,也要推倒自己的土胚房,造上牢固的砖瓦房,并决定一并推倒我,用锋利的锯子亲吻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并不怪他们,这是一棵树的命运。而我只是一朵花,从这棵树上落下,有了一些灵性,就去远方找寻希望。

  我于幽微间又见到了我的同伴,无数的花朵将这里点缀成一片花海,那枚带头的花朵——正是不久前在我身边的那一枚向我低声私语:“我们要走了,去朔北!”她是以那样欢呼雀跃的口吻向我言说,我似乎也能看到那片我没有踏过的土地所绽放着的盛大明丽的粉色海洋,与金色的阳光相映成趣。有花赏心悦目,有人笑逐颜开。

  我有些想哭,可我眼角干涩,流不出一滴泪来,最终真正安详地闭上了眼。

  文章创作者:王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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