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秋：看望父亲

　　父亲活着的时候，我专程去看望父亲只有三次，父亲走了，我每次回老家都会专程看望父亲，次数很多，却只能隔着门外与父亲说话。

　　第一次去看父亲，是我大三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已经退休回家四年了，生活的压力，以及母亲给的压力，让父亲几年间就苍老了许多。大三的寒假，临近过年了，舅舅的打井队很多人回家过年了，为了工程不停，舅舅来找父亲去填补，为了那几个钱，母亲做了决定让父亲去，父亲什么也没有表示就跟着舅舅走了。

　　那一年是第一次过年没有父亲在家，觉得年过的很冷清。收假后我回到学校，第一个周末就约了我最好的室友去看父亲。我找到了舅舅的工地，找到了舅舅，父亲却不在，舅舅说父亲出去逛了，可能在对面的康复路商场逛，我们又去康复路找，整条街走了一个来回也没有找到，只能怅然的回学校。

　　当我回到宿舍，室友说，父亲在宿舍楼外等了很长时间，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回来？室友问父亲是不是有急事，父亲说没事，担心我胃不好，只是来看看我。

　　我去看父亲，父亲来看我。我没见到父亲，却能感受到父亲的期盼和不放心。父亲没有见到我，但是一定也会感受到我的心意。

　　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关心父亲。

　　第二次，是父亲和我共同的生日的时候。研究生毕业第一年参加工作，我买了父亲爱喝的酒和烟，给父亲买了一套价值不菲的保暖内衣。那一天，父亲放下手头的活计，买了好多菜，做了丰盛的一桌，父亲高兴，在我执意的请求下同意我和他干一小杯白酒。

　　那是我第一次见父亲那么开心，也是第一次陪父亲过生日。

　　第三次看父亲，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也是春节后不久，父亲打电话说来西安看病。父亲周末来的，我接上父亲和哥哥一起陪父亲去检查身体，结果父亲就在医院住下走不了了，那几天我每天下班都要绕到西京医院，陪父亲说说话，给父亲洗个脚，然后再回高新宿舍。做手术的前一晚我加班到凌晨赶完工作，准备请几天家陪父亲做手术及后面的恢复。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我很高兴，和哥哥等在监护室外的走廊上，晚上就在走廊上铺张报纸坐着等，凌晨两点的喇叭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急切的呼喊着十二床，然后医生告知准备第二次手术，我泪流满面的哭求着医生，然而最终也没能留下父亲。从此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十二。

　　人生中第一次照顾父亲，还是与父亲天人永隔了。

　　十多年来，由于和母亲的诸多矛盾，我不太常回家，但为人子女，也得尽奉养之责，偶尔也会回去。

　　每一次回家，看了母亲，就去看父亲，不过我不喜欢和母亲一起去看父亲，总是喜欢独自去看父亲。

　　每次去看望父亲，我都会带上父亲喜欢抽的烟，烧一整盒，烟烧完了，然后就默默的坐一会儿。

　　最初坐着坐着总会眼泪默默的不断的流，直到最后眼泪也被风干，只留下两道干涩的泪痕。

　　现在回去看望父亲，心里渐渐平和了，没有眼泪了，只是默默的坐着。看看父亲的房子有没有塌陷，看看父亲房前的树木有没有长高，看看父亲周围的环境有没有改变。

　　临走的时候总要将父亲房上的野草拔的干干净净，那些野草里，不知道长了什么草，带了很多刺，每抓一把，感觉很多刺扎进皮肤里，但无论多扎，我都从不停下。也看不见它们长什么样子，只有在离开的时候，一边走着，一边拔着手上的刺，那时候才会感觉手上到处都疼。

　　再也走不近父亲，去看父亲，能做的只有这些。

　　在父亲生日我出生了，在父亲有生之年我让他最有成就感。从我记事起，没挨过父亲一顿骂，没挨过父亲一个巴掌。但父亲的每一句话在我心里都很有份量。也只有父亲是最懂我的。

　　我始终不承认父亲离开了，直到如今，当我在路上看到和父亲有些神似的人，目光总偷偷的追随着人家直到看不见为止。

　　我常常想在梦里看望父亲，可是父亲总怕麻烦我，很少到我的梦里来，来了也是微笑着远远的看着我。

　　▌作者：叶一秋，喜欢安静，追求简单，享受忧伤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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