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我两万块的手表

　　“给你带了个小礼物。”再一次见到我时，罗总监递给我了一个很精致的米白色盒子，我很诧异为什么会把话题转到这上面，前一秒他还在跟我聊《罪与罚》，这一秒他就给我亮出了他的大宝贝。我说：“真的太客气了您。”我没接。他往我这边推了推。我说：“不用了不用了。”他说：“一点心意。”我心想我这啥事也没帮他做呢这人怎么还真做起慈善来了，我又拒绝了。

　　他又看了看我，说：“专门给你买的。”我说：“那好吧谢谢。”我放到桌子一边，他说：“不看看？”我只好拆了，打开的那刻我慌了乱了酸了，是一块手表，一块两万多的手表。我见过，每次在上海逛外滩走在南京东路上都能看到这家的表，它们一个两个十几个躺在橱窗里散发着迷人高贵又瞧不起人的气息。罗大款啊罗大款，还真是个大款啊，北方大老爷们儿出手真是阔绰。银色的表盘真好看啊，也很衬我的肤色，我有点顶不住了，余光看了眼自己手上那块四百多的表，不自觉把手缩了回去，两年了表带都磨破了我还补了一回，是不是连罗总监都看不下去才给我换的。

　　我说：“真好看，但我不能收。”他说：“好看就收着。”我说：“为什么？”是的，为什么要给我送表，是嫌我还不够婊吗。我们文学青年送礼物，不都是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关吗，实在想送大的可以把他家图书馆送给我啊，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想用金钱来荼毒我的灵魂吗，我是那种为金钱所动的女人吗？屁咧！我只会为有颜有才又有钱的男人自己动！罗总监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思考了片刻，才说：“你应该学会去接受。”我说：“啊？”他说：“不要活得太较真了，会很累。”我说：“我不配。”他说：“你自信点。”我说：“没有，我就是承受不起。”他说：“你受得起。”我又问：“为什么？”他眼神有点变了，透着一股捉摸不定的自信从容让我招架不住了，他说：“它只是一块表。”这怎么是一块表呢，这是两万块的表啊！他这话让我完全接不下去了，我对这个老男人彻底没辙了。

　　这个罗大款到底是何方神圣，上次跟他吃完火锅回来，我又去翻了翻他的微博和微信，在四年前的朋友圈里找到一张蛋糕图，像是他生日，打开放大，暗暗的图片里，只有亮着蜡烛的光，上面插了两个数字，3和5，应该是35，算下来现在39或者40岁了。40岁，说年轻也年轻，说老也老了，还是个天蝎座，我虽是处女但上升星座也是天蝎，都说天蝎很邪乎，之前我还不信，送我手表时我信了。

　　罗总监起身去买单时，我赶紧拿起手机发微信给炮哥，我经常跟炮哥讲罗大款的事。说起来炮哥这人也有毛病，我刚到北京时他每天一大早给我发北京雾霾指数，非常无聊，不是说“我擦爆了”、“今天也是吸毒的一天”、“你们北京的妖风都吹到大上海了”，有时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跟我讲，我说：滚你的不要吵我睡觉，他就说：确认下你是不是已经毒发身亡了，我说：神经病，他就说：我看你到北京是飘了，我就把手机关机继续睡。

　　我把手表的事偷偷发微信给炮哥，他只简单回了我五个字：骨灰级渣男。他对老程的评价一直是简单的两个字“渣男”朴实直白浅显易懂一点不做作，对老罗还赏了个标签。他说：这姓罗的大爷也是瞎眼了。我说：什么？他说：下血本了还。我说：你鬼扯！他说：男人一过四十岁，就成精了。我说：你放屁！他说：老男人可比你精着呢。我说：我又不爱老男人。他说：是的，你这种人不会爱任何人，你只会被感动。我说：你胡说！他说：呵呵。我说：我该怎么办？他说：你看着办，我忙了。我说：你别走，你去哪里，你听我说，你是赶着去约炮吗。他说：滚。刚“滚”完，罗总监来了。

　　我说：“总监，这个手表我还是不能收。”我把盒子往他那边推。他迟疑了一下，没说话，眼神里露出失意，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的神情。有些事只要一开始就会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其实我很喜欢这块手表，世人谁不喜欢钱呢，带出去可以装逼卖了也能赚一笔，但我这种赔钱货倒贴货就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身边任何人的馈赠，我会有负担，我不希望别人欠我的我也不想欠别人的，这种就叫天生命贱，妈的，过年时错失了三万六，现在又放走了两万块，我快要恨死我自己了。看着罗总监低落的样子，我又有点心软了，我说：“等合适的时候。”他脸色又如常，点头说了声：“好。”

　　罗总监后来送我回家，车到小区门口时，他说：“周末去陪我看个展览吧？”我隐隐觉得不妥，问：“周末总监不陪家人啊？”他听我这么问，先是一愣，又是一笑，说：“我一个人。”哦，好吧，算下来我们已经见过四次面，吃过三次饭，聊了十几个作家，讨论了好几十本书，也算是在灵魂深处建立了伟大的革命友谊了，我说：我有空就去吧。这两万块的表人家有意送了，总得先答应着给人家台阶下，这叫礼尚往来。我要打开车门下车，他突然跟我说了句：晚安。这回换我愣了一下，我说：好，晚安。他又说：晚安。我说：再见。我要走。他说：你等等。我回头。他说：你......我说：什么啊？他说：你有点可爱。我说：是吗？他说：是。我说：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又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