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传京：一棵树对秋天的渴望

　　一棵树对秋天的渴望

　　邵传京

　　我在想春天是什么样子呢？绿色的世界，花的海洋，空气中都弥漫着甜润。可这些只是在暖和的南方。而在我们鄂西北的山山水水中，春天只是一个梦。想有温暖的春天，也只能等到阴历的二月的尾。那时候，气温回升，燕子归来，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大地开始绽绿，桃花杏花……也开始了春天的旅行。

　　就在三月，妻带回了一棵枇杷树的幼苗，一尺多高，矮矮瘦瘦的，叶片倒还青绿，只是略显嫩。在门前堰塘边栽上。我说栽这儿，肯定不行。旁边有一棵柳树遮着，见不上阳光，加上杂草野藤丛生土地贫瘠，很难存活。妻微笑不语。我猜得出她的心思，她希望有一天这棵幼苗能长大，能结出累累硕果，等出门在外的孩子回来后，摘一捧果子给孩子们品尝。看着孩子们脸上绽出快乐的笑容，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的心总是好的。可现实与梦想总隔着很远的距离。

　　妻拾起了砍柴的弯刀，一点点把小树周围的杂草野藤清除，又用铁锹把周围的呆土松活，浇上肥水，然后就是静悄悄的等待。我笑她的痴情。

　　儿子还在外面求学。免不得与儿子谈起他母亲和门前的那棵树。儿子对这种话题似乎不感兴趣。他只是对学习的压力和毕业后就业的迷茫，与我探讨一二。至于门前的树，只能算一种话题的谈资。他说他们寝室里有四个人，其中有两个对学习就有恐惧感。我问他怎么样？我说我也一样，但我不回避也不逃避。怕也怕不了，该来总是要来的。我听了喜忧参半。人生，谁没个沟沟坎坎？如若被挫折击倒，人生怎会有那么多绝地反击的人生传奇。成功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应这样。

　　儿子读的是高职高专。去学校报名，他自已去的。具体地址在哪儿我不知道。但他带回家的一大堆红艳艳的荣誉证书，让我眼热心跳。我读书时没有他勤奋，读书的条件也没这样好。很早的就开始了在外干活挣钱养家。至于打工，这是后来才流行的词。对我们来说，不陌生也不新鲜。农村城市，两地穿梭。忙完了农村的农活，赶紧到城里打一段时间短工，挣一点补贴家用的钱。想发财或是融入城市生活，我们还需努力。当然父母年事己高，也是不可远行的理由。

　　妻栽下树苗后，悉心浇水成了她一项重要的工作。因为该预埋的农家肥已放树窝子里了，养份是不愁了。但这段时间，天气不好，阴云迷布。又听说有寒潮要来，免不得心被绷紧。光照很重要，听说没有阳光就不能光合作用，再好的营养也是无用功。我倒不担心这棵树苗，我只担心在外求学的孩子。我想起小区一个玩滑板车的七八岁男孩，故意把滑板车上的一小堆玩土倾倒在路的中间，然后用一只脚挥了一下，继而坦然的走开。我却感到了害怕和危险。如若是自家的孩子，这样没有公德心，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在与儿子通话聊天时，我一再告诫他，在学校，读书是第一要务，但做人更重要。学会感恩，践行感恩，这才是人生最大的福报。儿子听了，默默点头。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孩子有孩子的苦闷和烦恼，我们不能成为他的人生导师，只能把自己人生的阅历细细说与他听，希望在他未来的人生路上走稳走好。

　　时间真快，树苗在妻的精心呵护下，长得枝繁叶茂，没一点压力。树苗没有辜负妻的付出，它一天天在长大。只是想等它繁花盛开硕果累累，还得一段时间。

　　儿子也毕业了，开始找工作了。因遇上国庆长假，妻问他回不回来，他坦言不找到工作决不回家。他的“匃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气势把我们震住了。心里窍喜，但脸上不露声色，只是告诫在他外面一家要注意安全。

　　时间真好，一晃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过去了，他找工作的事没落实，让我们心焦。但作为父亲心里还是隐隐担忧。谁都渴望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工作顺利，事事如意。可生活就是生活，人生八味一样也不能少。起风了降温了，劝他多穿一点衣服；下雨下雪了，带上一把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也许又是晴天。

　　在他毕业将近找工作快二十天的时候，儿子突然打来电话：“爸爸，我好想哭一场啊！”我心里一慌，隐忧顿生，问：“怎么啦？”“我终于找到工作了。”他有点哽咽道。我也有点激动，忍不住说：“好，恭喜你！”

　　事后，想来，儿子打来电话分享喜悦，忘了告诫他，万里长征才迈开第一步，后面的路还很长。要戒骄戒燥，千万不要乐极生悲。可回过头来一想，孩子长大的过程，不可娇宠，更应鼓励，边走边看吧。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儿子上班没几天，赶上国庆长假，终是回来。我与他聊了两次，感觉生活工作于他也是满满压力，我劝解了他。他自己也稍稍释怀。

　　门前的小树也开始长出枝桠，叶片变得油绿。但每天从它旁边经过，总是疑心没有长大。我特别盼望有一天它能开花结果，靠近它就能闻到果香。可它长得速度让人不免焦虑。可妻对它的信心，却是十足的。该付出的，已付出，只能随它。

　　儿子走后，终是不放心，打电话给儿子，他总说没事很好。一个月的时候，儿子的电话让我一下跌入寒冬。他被公司辞退了。已在办理离职手续。说完后，就是失败后的抽泣。我一时无语。身为父亲只能安慰他。可他心里的压抑似乎变成了决堤的海洋，我听得见他的伤心，也感触的到他泪流满面。先前的喜悦和胜利荡然无存。我好想给他讲文革中有一大批能人志士被冤或受打击，最终成了国家建设的脊梁，好想给他讲我也曾被冤被人骂或不被理解……可过来了，依然是晴天。但现在，我只能劝他调整好心态，被辞不是坏事，要怪也只怪咱自己学艺不精。听见这些，他似乎稍有平复，而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我在微信上写了一行字发给他：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

　　我希望他借这段时间好好休整一下，把以前没学好的功课重新温习，把这一次的失败，用双手捧起，当作老天赠送的最好的礼物，督促自己砥砺前行。

　　儿子不在说话。看情形，听懂了。我长长出了口气。

　　妻听说后，吓得不敢再给孩子打电话。她害怕孩子压力过大，精神崩溃。因为身边就有别家孩子因压力过大而出事的。我劝慰她，可以发微信劝一下他，迈过这个坎，也许就好了。她“嗯嗯”点头。

　　孩子的这种挫折算什么呢？比起邻家哥哥受的苦，真是九牛一毛。我听别人讲，邻家哥哥十八岁那年，父亲病故，母亲改嫁。留给他的是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最小的弟弟只有三岁。还有的是已年过花甲的奶奶。他咬着牙种着几亩薄地，靠着吹锁呐的手艺，先后把两个妹妹出嫁，让两个弟弟完成学业，然后才是自己娶妻生子。人生着实不易，希望他也能从别人的故事中能领悟到一点对人生有益的东西。就似门前的枇杷树苗，不管环境多么的差，只要把根深扎泥土，我相信，它们一定会长大。

　　人人都渴望秋天瓜果飘香，谷子满仓。如若没有春种夏管，再好的季节照样会空欢喜一场。没有了汗水的浇灌，再美的季节，又有何用？

　　过了几天，儿子发来微信，用了一句毛主席的诗词：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我知道他又找到工作了，尽管工资不高，但这份自信还是感染了我。

　　我看见妻栽的枇杷树在长高长粗，叶儿也越来越油绿。我想，孩子一定也似这树般，肯定会遇见狂风暴雨，也会遇到冷雪霜刀，但唯有坚强唯有向上。我相信世上应没有啥难事。

　　晚上，我做了个梦，先是梦见枇杷树长高了长大了，开始挂果了。继而看见儿子行走在金黄的谷浪中，他和谷浪在阳光中闪着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