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瘟

　　老付今年65岁，原是本地国营企业第一纺织厂的工人，青春全部奉献给了国营企业。

　　他是个热心人，在小区里有口皆碑。

　　十多年前，用积攒的钱在德城碧桂园付了首付，买了套房，月供，问题不大。当然，现在已经还清了贷款。

　　退休之后，没有事情做，一直在家带孙子。老伴是当年同一个厂子的同事，也退休了。

　　两口子的退休金不算多，但在这座小城市，生活倒没有什么问题。

　　平日里，老伴负责买菜做饭，老付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孙子身上。儿子儿媳妇都在上海工作，孙子刚满5岁，在市立幼儿园上学。

　　孩子每天上下学的接送工作，自然都落在了老付身上。

　　老付懂电，会维修家用电器，小区里的邻居家里接个水管，换个吊灯，下水道堵塞，马桶不通，多半会请老付上门帮忙。

　　老付不会推辞，特别热心。

　　年初，小区要成立业主委员会，老付德高望重，当选为业主委员会主任。刚一上任，便面临棘手的问题：小区里闹狗瘟。

　　整个小区，人心惶惶。

　　有人提出，为避免狗瘟蔓延，将小区里所有的狗，全部杀死，烧掉。业主李林不乐意。

　　李林是位激进的爱狗人士，住在本小区。

　　第一个得了狗瘟的狗是业主老黄家的，名叫可可。那天早上，老黄起了个早，喂可可狗粮，可可跟平时的表现不一样，不再温顺，而是朝着老黄嘶吼。

　　老黄以为可可受了惊吓，便牵着绳，带着可可出去放风。一个不留神，可可把邻居的狮子狗豆豆给咬了。

　　豆豆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在被可可撕咬之后，没多大功夫，性情大变，焦躁不已，见着谁都咬。

　　短短一上午的功夫，小花，小黑，果果等狗狗被咬了一遍，连激进爱狗人士李林家的贵宾犬乐乐也给咬了。

　　据说，李林对乐乐是疼爱有加，特别是李林的老婆，私下里称呼乐乐为，儿子。

　　凡被咬过的狗，皆性情大变，无论人畜，到处乱咬。

　　整个小区陷入一片恐慌，纷纷找老付这个业主委员会主任拿主意。

　　老付心里明白，彻底清除小区里的狗狗，是唯一的选择。摆在面前的问题是，爱狗人士的反对。

　　老付决定先做李林夫妇的思想工作。毕竟，李林夫妇是激进的爱狗人士。老付摆出了事实，现在狗瘟泛滥，你是保全自己的安全，还是放弃心爱的狗狗。

　　本以为李林夫妇的工作很难做，没成想，刚一开口，李林夫妇就摆出了姿态：狗，随便杀，随便烧。

　　老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李林夫妇有些不耐烦，便说，老付大哥，你现在就把狗给杀了吧。

　　老付离开李林夫妇家门之后，在楼梯口自言自语，真的假的？这是爱狗人士说的话？嘴上说爱狗，关键时刻，这.......

　　得了狗瘟的群狗像是得了失心疯，在小区内疯狂追逐路人，乱咬一气，很难靠近。

　　老付想了一个办法，在打狗棍的顶端绑上利刃，见了狗就砍，直到砍死。此方法很奏效，其他的业主纷纷效仿，同仇敌忾，终于把小区内得了狗瘟的狗狗消灭殆尽，除了小花。

　　小花长得瘦小，躯体灵敏，且反应警觉，不易捕捉或靠近。短时间内，对这个最后的隐患，业主们一筹莫展，甚至接连好几天连小花的影踪也寻摸不着。

　　还是老付有办法，把自家的小狗多多放了出来。

　　老付觉得，平日里，多多和小花来往密切，一起玩耍，有点交情，便以多多为诱饵，引小花现身。

　　多多不辱使命，没多大功夫便发出了汪汪声，老付及其他业主循着声音望去，看到瘦弱狼狈的小花正躲在一个废旧纸箱里。

　　众人握着打狗棍，围了上去。几刀下去，小花便瘫卧在地，几丝气息在鼻内外游离，全无招架之力，发出微弱的啾啾声。

　　约是同伴的原因，多多跑到小花跟前，用舌头舔着小花身上的伤。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再靠近。

　　突然，小花蠕动着身体，起身，朝人们狂吠，扭过头去，朝多多的脖颈便是一阵乱咬。

　　这一咬，惊呆了围观的人们。反应过来之后，小花早已死在人们的乱棍乱刀之下。

　　此时的多多，成了焦点。毕竟，小花体内是有狗瘟病毒的。这下，老付为难了。把多多给杀了吧，舍不得，毕竟多多陪了自己很多年。

　　不杀吧，别人家的狗都杀了，自己不能存在私心。

　　病毒暂时并未在多多体内发作，目前的多多还是蛮温顺的。可，以后，保不齐......

　　老付望着上蹿下跳的多多，一时拿不定主意。有业主发话了，老付，你看....这....？

　　老付应声道，容我一下午的时间，我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勉强应允了。

　　晌午，多多的饭菜很丰盛，所有的食物，都是老付亲自做的，像招待贵宾一样。老付心里明白，就当是给多多送行了。

　　老付准备在傍晚，接孙子放学回家的路上，把多多扔进下水道的窨井里，再盖上井盖。

　　老付觉得，这种方式，虽然残酷，但总比乱刀砍死，体面得多。

　　整个下午，老付躺在床上，一直在发呆。多多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隔壁的狗舍里，发出凄惨的哀鸣声。

　　老付是犹豫的，又是坚决的。这犹豫和坚决在那一下午反反复复地揪着他的心。他舍不得，但又不得不舍得。

　　孙子放学的时间到了，老付从狗舍里把多多牵了出来，去马路对面的学校门口等待。

　　孙子对多多也是很有感情的。每次见到多多总要亲昵一番。但这次，老付没让，他怕多多体内的病毒发作，胡乱撕咬，那就麻烦了。

　　接了孙子，便往家走，短短几百米的路程，老付走得极慢，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黑夜缓缓地拉开帷幕。

　　老付左右张望，寻得一处窨井，见四下无人，便把多多牵了过去。多多浑身打哆嗦，不敢靠近。

　　孙子似乎也明白了个大概，便冲了上去，试图阻拦。

　　老付的心突然一横，便把多多拖进了窨井内。孙子大哭，趴在井边，将手深入井内，试图将多多拉出来。

　　老付搬起井盖，就要盖上，就在这个时候，多多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外跃去，以期逃脱。

　　井太深了，多多终究没能跳出来。就在跳跃的瞬间，咬住了孙子的胳膊，在孙子幼嫩的胳膊上留下了两道血红的狗牙印子。

　　老付将孙子拽到一边，迅速地将井盖盖了上去，方才重重了舒了一口气。井内传来了凄惨的哀鸣声，老付似乎听到了，似乎又没听到，径直朝前走。

　　晚饭时分，5岁的孙子被咬的消息在小区里不胫而走，众人拿着打狗棍朝老付的家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