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兰
转眼,不知怎样一来,整个燕园竟成了二月兰的
天下。 二月兰是一种
常见的野花。花朵不大,紫白相间。花形和颜色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如果只有一两棵在百花丛中,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它以多胜出,每到春天,和风一吹拂,便绽开了小花。最初只有一朵,两朵,几朵,但是在一夜间,就能变成百朵,千朵,万朵,大有凌驾百花之上的势头。 我在燕园里已经住了四十多年。最初,我没有
特别注意到这种小花。直到前年,也许正是二月兰开花的大年,我蓦地发现,从我住的楼旁小土山开始,走遍了全园,眼光所到之处,无不有二月兰在。宅旁、篱下、林中、山头、土坡、湖边,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团紫气,间以白雾,小花开得淋漓尽致,气势非凡,紫气直冲云霄,连宇宙都仿佛变成紫色的了。 我在
迷离恍惚中,忽然发现二月兰爬上了树,有的已经爬上了树顶,有的正在努力攀登,连喘气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到。我这一惊可真不小:莫非二月兰真成精了吗?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二月兰丛中的一些藤萝,也正在开着花,花的颜色同二月兰一模一样,仅仅只缺少那一团白雾。我实在觉得自己这个幻觉非常有趣。带着清醒的意识,我仔细观察起来:除了花形之外,两者的颜色真是一般无二。反正我知道了这是两种植物,心里有了底,然而再一转眼,我仍然看到二月兰往枝头爬。这是真的呢?还是幻觉?由它去吧。 自从意识到二月兰
存在以后,一些同二月兰有联系的回忆立即涌上心头。原来很少想到或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现在想到了;原来认为十分平常的琐事,现在显得十分不平常了。我一下子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这种十分平凡的野花竟在我的生命中占有这样重要的地位。 我回忆的
丝缕是从楼旁的小土山开始的。这一座小土山,最初毫无惊人之处,只不过二三米高,上面长满了野草。当年歪风狂吹时,每次“打扫卫生”,全楼住的人都被召唤出来拔草,不是“绿化”,而是“黄化”。我每次都在心中暗恨这小山野草之多。后来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把山堆高了一两米。这样一来,山就颇有一点山势了。东头的苍松,西头的翠柏,都仿佛恢复了青春,一年四季,郁郁葱葱。中间一棵榆树,从树龄来看,只能算是松柏的曾孙,然而也枝干繁茂,高枝直刺入蔚蓝的晴空。 不记得从什么
时候起,我注意到小山上的二月兰。这种野花开花大概也是有大年小年之别的,碰到小年,只在小山前后稀疏地开上那么几片,遇到大年,则山前山后开成大片,仿佛发了狂。我们常讲什么什么花“怒放”,这个“怒”字用得真是无比的奇妙。二月兰一“怒”,仿佛从土地深处吸来一股原始力量,一定要把花开遍大千世界,紫气直冲云霄,连宇宙都仿佛变成紫色的了。 苏东坡的词说:“月有
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是花儿们好像是没有什么悲欢离合的。应该开时,它们就开;应该消失时,它们就消失。它们是“纵浪大化中”,一切顺其自然,自己无所谓什么悲与喜。我的二月兰就是这个样子。 然而,人這个
万物之灵却偏偏有了感情,有了感情,就有了悲欢。这真是多此一举,然而没有法子。人自己多情,又把情移到花,“泪眼问花花不语”,花当然“不语”了。如果花真“语”起来,岂不吓坏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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