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一千七百公里赶上了年夜饭，妈妈说：“出嫁女不能在家过年。

　　  文：凌霜降      校对：无畏     图：网络

　　原创故事

　　宝宝们过年好呀~过年这种时刻适合发糖哈~今天初一~婶儿在酒店里发出了这篇不怎么开心的文字－－感觉有点儿丢人呢，但是，残酷的现实就是需要我去直面的东西，愿我们新的一年都更勇敢－－么么哒

　　此刻，是2019年2月5日的凌晨一点三十分。刚刚放过年庆鞭炮的除夕夜，大年初一的凌晨。

　　昨天才睡了三个小时的我，在头痛欲裂地敲下这些文字。

　　今天，我把家里的大团圆气氛给完全破坏了。

　　我带着丈夫与儿子，在离开广西十二年之后，第一次回家过年。

　　丈夫和我都准备了很多礼物，希望大家都能开心。

　　为了赶路，我们两个人两天花了二十个小时开车，一千六百七十多公里，终于赶在年夜饭之前回到家了。

　　大家都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父母健在，我的两个弟弟儿女双全家庭幸福兄友弟恭，我的儿子聪明乖巧，我的丈夫与我相互理解支持。

　　但是在年夜饭之后，我哭着收拾了行李箱，丈夫和我弟弟拉住了我，又把我行李提了回来――之后，我哭着告诉他们我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对待。

　　原因看起来很简单，其实也很复杂：

　　晚餐很愉快，但吃完饭后，我妈对我说，她听人说出嫁女不能在家过年，得初二才能在家住，否则会对娘家不好。所以她让我爸在家外面的酒店给我们订了房间，让我们一家三口在外面住除夕和初一两晚，初二就可以回家住了。

　　我不懂如何形容我当时的感受。我对家所有的一切正面的想法在瞬间凝固了――我想到的是，如果今天回来的我，是一个婚姻不幸，只身带着儿子，又不怎么宽裕的女儿呢？

　　当一个在外面受尽了苦楚面临人生困境的女儿，好不容易回家过年，却被告知因为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家里住，所以只能在除夕初一的时候住旅馆酒店――这仅仅是因为一个风俗！因为有长辈说出嫁女不能在家过年的风俗，因为这样会影响娘家人的气运。

　　所以她必须在全家人都在一起――并非家里没有住的地方的时候，去住酒店旅馆。在合家团圆的除夕夜，初一夜。

　　像我这样一个千里奔赴回家想陪父母过年尽孝的女儿也一样。

　　我想起了我的邻居那位一起长大的妹妹，她因为丈夫出轨家暴而选择了离婚，离婚之后，她的妈妈开始一直责怪她骂她，无论她怎么做怎么解释，她妈都觉得她不好――她有一个弟弟，是领养的，她妈妈对弟弟尽心尽力，各方面照顾得都非常周到，是一个很尽职的妈妈。

　　离婚之后，妹妹有段时间没有自己的房子，每到过年的时候，都会被妈妈赶出家里，要么借住同学朋友家，要么去住旅馆，我那个时候就很生气，我每年回家见到她，都对她说，你一定要努力，你买到了自己的房子，你就有了家，不必依靠任何人，也不用害怕和担心。

　　前年，妹妹她租了房子，自己在租的房子里过年，去年她买了自己的房子，今年一个人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年。

　　想起来还挺可笑的――我在为邻居妹妹打抱不平的时候，我没有想到我的妈妈也会这样对待我。

　　只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个习俗，所以对于一个出嫁的女儿来说，除夕初一的家就不是家，要到初二才能是家？

　　我一直觉得我很理解我妈，我也很尊重她的喜好和想法――她有些迷信，但是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周围的人都说她很好，我们姐弟也都觉得她是一个好妈妈，我的弟媳们也都觉得她是很好的婆婆，我爸爸觉得她是个好妻子。

　　但是那一刻，我觉得我被家抛弃了――我从不曾在乎被谁抛弃，因为我从没放弃过我自己。

　　但是那一刻，我只觉得：我的家，再也不会是我的家了。我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可是我这个女儿却再也不是他们的女儿了――他们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习俗，放弃了我。

　　因为太过震惊与难受，我当时没有反驳我妈，并且答应了去酒店。

　　我低头收拾行李，想起自己这样多年来，不管是上学买房买车结婚生孩子生病，我都从来自己一个人处理――我是这样想的，父母在他们很艰难贫困的情况下，已经尽他们最大的努力抚养我成年给予我他们能给予的最好的教育了，长大之后我的任何事情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不管结果好坏，我都需要为自己负责。

　　我成年了。我要有自己的生活。我要过好自己的人生。这才是我最需要为父母做的事情，我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十几年前，我辞去公职离开家乡开始在城市里流浪的时候，我爸很生气，他说从此就当是没有我这个女儿。

　　我知道他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他只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放弃看起来安安稳稳的工作与生活，跑到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去，没有亲戚朋友，远离家人，那样生活不孤独吗？他担心得更多的是我看起来潇洒地离开之后，会过得很不好。

　　我很明白他们的心情，所以我觉得我一定要努力过好，不让他们担心。

　　所以这样多年来，不管在外面遭遇什么，我从来都对父母说我很好，我没事。我不打电话只是比较忙。

　　可我一个人，从十几年前离开家里兜里只有两百块钱，到现在有房有车有家有孩有了自己喜欢的工作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我真的一点苦都没有吃过吗？

　　我一个人，见过很多凌晨四点的夜空。

　　我一个人，独自咬牙忍过很多痛哭的长夜。

　　如果真的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吃过任何一点苦，我就会每一年都风风光光地回家过年了。

　　何必等到现在。

　　今年回家过年是丈夫主动提出的，他说结婚后年都在他家过，也应该回娘家过一次。

　　我有些忐忑不安，因为之前我很多次回家，父母看起来是很欢迎我的样子，但其实因为我离开家里的时间太长了，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生活――我回去，好像已经变成了一种打扰了。

　　有一年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原本我住的床乱糟糟堆满了杂物，我想整理一下的时候，我妈对我说：“我原本打算让你去和你弟媳妇将就住一晚。”

　　我弟媳妇只有一个房间，还有两个孩子，我弟还回家呢，我怎么去和她住？

　　但我想着，我妈也许只是太忙了，她辛苦了一辈子，老了要帮儿子带孩子，儿子们的经济正在起步，她还想挣点钱贴补他们，我反正也不在家住多久，我都能理解的。

　　说真的，我害怕丈夫跟着我回家之后，发现我只不过是一个因为不太需要父母操心所以被他们不经意忽略掉的孩子――

　　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懂事的女儿独立的大姐――除了没有成年之前的上学，以及我一意孤行辞去公职开始做自由撰稿人，我真的从来没有需要父母操心过什么。

　　他们总跟我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其实我们最担心你，因为你有什么状况我们都看不到。

　　但事实上，在遇到“出嫁女不能在娘家过年”的问题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些担心完全忘记了――他们只记得女儿出嫁了便不是女儿了不能在家里过夜，因为那会让娘家人时运不好。

　　至于有什么不好――也许是迷信，也许是什么也没有，或者根本不会不好――他们不去想也没有去追究，只是就这样给我做了决定：因为出嫁女在娘家过年不好，所以就算你几千里路赶回来，你也去住旅馆吧。

　　所以出嫁女就不再是女儿了。如果我混得不好没有家婚姻失败也没有丈夫，那么，我就真正没有家了――就像我的邻居妹妹一样。

　　当然，我不会没有家，即使我没有丈夫和孩子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家。

　　可是，我父母的家，仍然不再是我的家了。

　　因为这些没有办法的悲愤和委屈，所以下楼的时候，我的脸色就很不好。

　　丈夫正和我弟弟正在楼下聊天，他看到了，就追了出来，问我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我的眼泪就忍不住了。我说我是出嫁了，但是我几千里地赶回来是为了去住旅馆酒店的吗？

　　我弟愣住了，随后马上道歉，说他考虑不周。

　　但我知道他其实考虑了，但是他还是尊重了我妈妈的意见。而我的妈妈――她说，你要是不愿意出去住，为什么不在我说的时候就说出来，要拿着行李到门口才说？

　　我不打算说的。但我忍不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结了个婚嫁了人我为什么不能在我父母家过年？

　　我问我弟：“现在你有女儿了。如果今天的我是你将来的女儿，你也会这样对她吗？就因为一句老话，一个习俗，所以就不让她在家过年？即使她跑了几千里回来，只因为一个习俗，所以不能让她在家呆着要去住酒店？如果我想住酒店的话，我什么时候不能住？如果过年我需要去住酒店，我为什么要回来过年？”

　　我问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不知道是因这种过年被赶出家门的感觉很脆弱，还是因为我自觉已经盔甲满身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害怕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可能是人老了，就会经不起一点点的打击，不就是住个酒店么，我拖家带口的，住酒店还比住家里方便呢。

　　有一走了之的冲动。真的。

　　毕竟过年呢，我也不能拿我爸妈怎么样，上升到重男轻女吗？其实他们对我很好，小时候我身体很弱，总是生病，他们那时候的情况很差，但他们从不曾想放弃我－－要知道那个年代，把身体太弱不容易养活的女儿丢掉的事情发生过很多。到我上学的时候，他们再困难，我需要的东西，从来都能得到满足。

　　我其实是一个幸运的得到了爱的女儿。

　　所以，我去和我爸妈说开了：我说我不应该发脾气。但是我不能接受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家过年这个习俗。更不能接受他们因为这个习俗让我去住酒店――虽然住酒店我们会觉得自己更舒适更方便－－我一直试着理解他们的想法和做法，但这一次我没有办法理解。

　　我爸说不算个事，过去了就算了，做人正直就好，怕什么时运不济――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难受的也是矛盾的，这件事，不管我出去还是不出去住，都在他心里成了一根刺。

　　我妈还是有些想让我自己主动去住酒店――她更迷信一些。为了让她安心，我要去的，但我爸拦了――说如果我去了，我弟会说他们不对――我已经提了意见，如果我再去酒店，就丢了我弟的脸面。

　　我忽然有些恶作剧，我不去住酒店，因为我赶路很累，因为我爱我的父母，我对他们尽的责任，并没有比我的两个弟弟少，我不能因为他们为一个习俗选择抛弃我这个女儿了，我就也不把自己当成他们女儿――我就要住在家里，我相信我住在家里，不会让他们变得时运不济。

　　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那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与我是否在家过年并没有关系。

　　坚持自己并没有什么错，不抛弃自己亦然。

　　我的两个弟弟，他们各自都有一个女儿。

　　也许，从我今天的“厚脸皮”与“无耻”“大胆”开始，她们成年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在家里住都可以，不管是“除夕”还是“初一”还是什么时候――因为我这个不怎么好相处的大姑开了头了。

　　我要的，只是一个平等地在父母面前出现平等地孝顺父母以及平等地被父母看待的机会，仅此而已。

　　所以，此刻我没去住酒店。

　　我的丈夫有些怪我不孝，闹这一出，让我妈在除夕这种时候掉眼泪。他觉得做为女婿，必须得让我妈安心，于是，他悄悄溜出家门自己一个人去住酒店了。

　　当我自己一个人在我少女时期住的房间里敲下这些字的时候，我知道，我与我的父母家人之间，有些什么已经被我破坏了——比如“出嫁女不能在娘家过年”这个我不愿意去承认与习惯而被我闹得很不开心的习俗――

　　是的，也有一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比如，我再也不可能还像这一次一样，心无芥蒂一心一意地想回家过年了。

　　我相信看到这篇并不怎么应景的文章的人之中，有人曾有过共同的感受――也曾是一个感觉自己被抛弃的女儿。当然，也有可能你们并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表示羡慕与祝福。这世界是很操蛋，但也有很多美好不是吗？

　　你们之中，应该也有人像我一样是从小城镇出去闯荡的年轻人吧――像我一样为了梦想为了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而努力而咬牙忍耐痛苦。

　　我想我们都有相似的家乡－－一个有所牵挂，却再也不能融入的地方。

　　它因为有亲人的牵挂依然重要，然而，因为一些东西，比如这某一个我已经无法接受的“习俗”，家乡也成为了一个我从没有为自己离开那里的决定后悔的地方。

　　现在有一点儿小小的后悔，也许我应该接受这个恶心人的“习俗”，忍着内心的委屈去住酒店，让我妈安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已经到了酒店里，却必须找理由对他们撒谎说今晚在外面玩回不去了－－他们毕竟已经因为我的眼泪妥协，然而我也不想让我妈觉得我不够理解她。

　　我们彼此都很委屈－－我很难受，他们亦然。

　　2019年春节，农历初一，是以为记。

　　《完》

　　凌霜降

　　少女心与清醒现实共存的婶儿

　　愿晴空有见  愿安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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