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因缘际会,或深或浅,我总是情不自禁地要去翻阅。这行为,有点一厢情愿,也有点贪婪,却难以克制。尘埃人间,聚散无常,但我相信每个灵魂都真实存在,每句话都自有呼吸,每个曾经相识的人,都会以一定的痕迹留存于心。
而你,我的故友,此刻我终于能坐下来,盯着你搁下的山泉,差点要热泪盈眶。我已记不得,你这是第几次给我送水了。起初,你放在我门口,给你钥匙后,你就搁在桌上。每周一,我打开门,都能如约它们。那晶莹剔透,直抵心底,如你,柔润我心。我担心自己又会依赖你,让你别再大老远地为我送水了,你却漫不经心地调侃道:“你要是被污染了,多可惜呀!忘了我是你的手臂啦!”后一句是你曾经说过的话,我只当是应景之言,没想你已然记着了。
光阴如水,再相逢,已别近十载,已是别样年龄,别样生活,然,我还是在一刹那就找回了彼时的感觉,相契如昔,点点滴心头!
初识你,缘于你身上众多的与众不同。大块头的你,乍一看,就没有女儿家的秀气。短而枯黄的头发,高高束起,一走动就荡来荡去,像风中飘摇的败叶,没有青春的灵气。一直以为,那头发也是被你凌虐了的。因为常看见你与学生一道拥挤在篮球架下、羽毛球场。原本就有些黝黑的皮肤,被你折腾得没有了女人样。更糟的是,你总爱与在大学里就浪漫的他外出溜达,不戴帽子,不撑伞,更别说涂防晒霜了。你说,那些都是化学毒素,所以就素面着,至今依然。想想,你的清纯,是经住了时光变迁、四季轮回的。那些洒落在青春年华里的蓬勃与激情,早已绽放成了生命中无言的韵致。
可惜你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性格,竟然没有配上一张含蓄的嘴,常常出口就嚷,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因而,你总是满腹疑虑地跑来问我:“某某今天为啥不高兴我?”待我分析后,你频频点头,满足地说:“以后,你做我的脑袋,我做你的手臂!”看你天真的样子,我也乐意做你的小姐姐。而实际上,你知道我的任性和依赖。你也任由“小资”的我,一如既往地去追求所执。你一直站在外围,远远地看着我,看我涂鸦,看我唯我。你,也依旧爽朗在你的活泼与张扬里。有时,我也去欣赏你打篮球时潇洒、漂亮的动作;跑步时,脚下生风的模样。
万物在而有灵,人因情而动心。在不可名状的友情天地里,你我性格大相径庭,却有了尔汝之交。那时的你,一路阳光,让我炙热得慌。约定逛街,买件漂亮的衣服打扮打扮你,可等到归途上,你看着缀满双手的袋子俨然与你没有多少相干时,你还是忍不住埋怨说:“衣服也势利,有人怎穿怎好看。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是谁说的,太没谱了!”一旁的我不由得窃笑,乘机添油加醋地再刺激你一番,直到你怒不可遏了,才赶紧哄你两下,去分提你手中的袋子。你却一下子推开我,咆哮起来:“去去,我是你的手臂!”看着你那气咻咻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大笑,一个人前走了,留下你站在原地发愣。原来,我们虽然走在不同的思维轨道上,心却紧贴。你的言行,无由地令人感动。
你是耿介的,说如此,做也如此。有一次,我把不到两岁的儿子带到学校,你见后,不亦悦乎,当即就要抱起来逛去,弄得小家伙好一阵大哭。圆圆的眼睛,泪汪汪,两腮绯红,更加逗人爱。你凑到耳旁问我怀孕时吃的什么,我随口回答了樱桃。没想到,你居然就把自己做母亲的机会定在了翌年的春天。想来,你就是这样透明,简净的人儿了。你我之间,常是随意说笑,云淡风轻又熨帖安适。在舞池里,你总是让我累得喘大气,还得意洋洋地说:“咱俩千万别坐下,有狼!”那样子,神秘到假作真时直当真了。而后,你还会补一句:“我要是男人,也不放过你!”“那咱俩做同志?”说完,彼此哈哈大笑,腰上再挠两下,凌乱了舞步,抱着一团,胡乱摇曳到曲终。
与你的交往,淡如水,但对你的喜欢,一直掩映在心灵深处。在我面前,你童稚得如一泓清水;简单得如一张白纸,所以我总是不愿把更多的世故告诉你。我曾经隐隐地觉得,你不该嫁给一位彝族,但看你们整天的浓情蜜意,缠缠绵绵,也就没有多说。对于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都有自己的活法,因此,我从不强求人同心同理,也不会过多地要求快心遂意。当你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你喜欢他,更想有一个聪明、漂亮的孩儿时,我吞回了想对你说的话。后来,你生下了女儿,你们之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每每听电话里,你情到深处的诉语,我的心有难抑的苦涩,后悔当初对你的不够尽意。
岁月的轴,昼夜不息地转着。多少风起云涌,潮起潮落,都匆匆而过。不管我们如何抗争,不管我们以何种方式析解过往,一些细节终究还是会黯然伤怀。我走后,听说你把全部的精力与热情都放到女儿的抚养及教学上,终日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然而,你最终把自己的嗓子折腾坏了,严重到无法上课的程度;你最终没能抗过家庭的压力,生下了现在的儿子;你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忧郁的女子。聚散依依,别亦成趣,迷时三界有,悟时十方空。隔在生活之外,我们也只是彼此心中一颗星,只能划出一刻的欣慰。与你,缘起于萍末,不失子羽,已是幸甚。你说,我总是能活在一种超然的状态里,活在自己创设的环境里,没有世俗的影子。其实,大雨之下有多少庇护,烈日之下有多少遮挡,风雪之下又有多少温度,只不过习惯了,犹如你。
假期里,你告诉我,为了子女读书,想进城。于是,新学期伊始,我又见到了你――完全家庭主妇样的你。于是,仅有几次到你家,也只见得你骂骂咧咧地忙着做家务,照顾孩子。看着你转来转去,更加明白岁月浸染的,荒芜的,不仅是青春的娇颜,还有对生活的热情与享受,剩下的,也只是责任与良心了。生活是一场陀转,上了轨道,就无法停下。因为不能上课,正逢督导迎检,你也只能理所当然地接下一大摊子烂事。在应对的闲暇里,在我面前,你又有了往日的义愤填膺,还多了满腹牢骚,我也只能劝你淡然些。生活之重,无论盛世还是苍凉,走过都不会轻松。你说,你全部的希望都在照顾家庭上了,对于这份职业,也只当是“执事敬,为人恭”。也许,我们有契合在这点上的理由。
再见面,随性依然。尽管有些事,我没对你说,只因为我不想再增加你的心理负担。实际上,你早已看到我在清风钩沉的日子里,是淡淡沉寂的,就像你已看懂了今天的自己,偶尔透出一份原本的率真,还是异常惊喜。
有时候,你亦会独上三百楼,在亭台上t望远方,静听寒风。那时,我知道你是脆弱的。很多时候,只是你的利索、豪放与干练,遮住了你原本细腻的女儿心。你对家庭的责任,让自己不得不强悍到泼辣。可我知道,不管时日如何走过,最终也会解读你那些隐藏的密码,在琐碎中品尝曾经浓烈的滋味,在平淡中细嚼现在铺叙的醇郁。当你把初恋写成小说,发之前让我看时,我豁然知晓,你的女儿心思有多悠长!“兰开无语月知心,红尘自有懂君人。”有些话,只说给懂的人听;有些字,只写给刹那交汇的眼神!看到你那些直点心灵的文字,那些逼仄的意蕴,犹如兰花蕊里娇嫩的情思,禁不住心尖颤动。那蘸着月白与兰香的文字,真是我心底永远的美了!
一年很长,一生很短。关于你,更多话,愿在流年里,在半卷云团下,在三角梅旁,我斟好清茶,等你来,慢慢说,说知交难得,说知交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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