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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中国书生散文

2019-05-06    作者:    来源:

  从乡村走向京城的路上,是涉及人生重大转变的一条土路。一路数月的风尘仆仆,顺着走的目标就是一个官驿,又是一个官驿,还是一个官驿,一直通向京城。路途之中,大小官吏的马车和轿子,带着烘烤逼人的热量,以诱惑无比的力量轰隆隆地驶过。锦绣前程,美好生活,马蹄踏过、响鞭上空,飞扬的尘土里,驿路的边沿,就站立着一群群纤细的男人。往往,这些男人都会在弯曲成V型的手臂上,用细细的手臂,高高地撑着一把木柄的纸伞。

  这是一群带着微凉体温的无声幽灵。他们以低微的目光向上天的方向掠去,从不声张扰乱旁人,浑身的波澜不惊,走完了一个个带着花香的雨季。

  中国书生!

  这是一种另类男人的名字,隐隐之中,或许雀声四起、天下闻名,或许只是皓首经书、一生陌名。短促起伏的戏剧人生里,吸引了你绵绵无尽的大胆想象。

  更多的时光,他们往往会带着水一样的心思,沿着私下的爱情小路悄然而过。穿过一个个平常的日子,他们的日子会长成一株株低垂着细条、摇曳着丝线的柳树,轻摆微飘在中国式的耕读小院中。伴着或长或短的读书声音,摇晃着生动的削肩瘦影,生生长出一番寂静的绿色词境。这才是中国的书生,从读书人吟咏着烛光的窗口里,流出一缕书卷的淡淡清香。“小酌春风三二点,翠红翻过白墙来”,带着飞絮像信手拈来的诗章小令,翻飞如梦。随意无常自由懒散,像牛背上牧童手里的细鞭,把时光的色彩,一声声打落在秋天的长巷里。

  还是那些低首敛息的读书人,他们的内心渴望往往与野心、与男人,与中国的世界在一起,梦幻着自己置身其中,痛一个朝代的兴起,叹一个王廷的衰败。

  然而,中国的书生一生之中,更多地携带着狭窄文化具有的自我欣赏,毕竟只能拥有着一个读书的人生,像拥有一位年轻貌美、柔软多情的女性,慢腾腾地跟着一车汉简书本的后面;很多的时候,这些书画字笔才是他们生命的全部家当。沁透着岁月的青砖,铺成一条寂寞的小路,这是诗歌;沿着夕阳,与归村的牛羊,随着炊烟当成了走进文字的村庄,这是心境。一挂挂墙壁上的古典诗词,起伏着清新词牌的低诵轻吟,墨香和毛笔的缓步里,一缕缕农业的浓郁味道,浸染着中国书生的梦想和梦想里一双红袖添香的细指佛手。

  初春如秋,中国书生的诗句带着风信子的轨迹一枝枝飘来,次第之间,介于春冬之际的直线里,站起一株充满了想像和被手折断、一一送人远行的绿枝细梢。

  这些带着清癯面孔的文人,都会有着一张洁净的脸庞,一双流水的目光和一对长长的双臂。软耷耷的粗布帽檐下、长长掩目的袖衫,还有背上被捆扎成包袱的行李,多包裹着一卷油印的《论语》,一本透着墨汁香味的个人诗稿,还有他们渴望朝跪君王前的胸怀天下。

  一路风尘,星月兼程,无人问津的赴京赶考,却让一路的风景,成为一桌被浪费掉的美餐。走过喧嚷的驿站,走过流水的小桥,就像没有污染的他们一样,那些未被污染的水流汩汩流过,纯净清澈,与他相伴相偕,惺惺相惜。掬一捧清咧的溪水饮入喉咙,心满意足的书生,又用粗布的长袖,抒情一般擦净了唇边的水珠。然后掏出干硬的粗面饼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在腮帮子用力的嚼咬里,手不释卷地品尝着自己的未来。

  他们的背后,定然是古代才有的月光。星光临窗,江水侍伴,一杯米酒,孤艋独梦,泛起一片波动的情感;如水的银色里,把他的身影会被洗染一条瘦小拉长的柳枝。他们的无数梦想里,往往都有一双凝固却又粗糙的翅膀,像一叶直挂远方的白帆,把淡淡的诗意和优美的心境,藏入电影的镜头里,缓步推移,进入一个木船、瓦顶,充满着稻米清香的农业城市。与农业的落日、炊烟的村庄、浓浓的夕阳和月光的织纺响声相聚一起。中国书生,你构筑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图面,你身处烛火包围的中央,身子悬如一挂红色的灯笼。

  点亮了一展昏暗的油灯,手持着晃动的灯盏,一条修长的身影没入了破落无人的寺院深处,这是你用笔和用心细心勾划的现场。深夜时分,寂静的时光需要一种耐心的等待,等待着半夜三更的到来。此时,木轴轻动,门扉半开,温软之间就会有一条狐媚的影子进入。一身带着温暖人性的这位美丽女妖,定会用温馨细嫩的手指,拨亮灯捻,把烛光投影的窗口上,摇晃出一种随风款款入人情的抒情。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样的一个残酷的事实,世界上的所有的女妖和人妖之间美好的爱情,都是一生穷光蛋的书生们,在百无聊赖中身披单衣、打着冰冻的寒颤,用冷冷的文字细心编造出来的最后一丝温暖。

  烛光如梦,红袖添香,玉体相遇,籍怀人生。在她们和他们相逢、相拥和相爱的短促时光之后,许多美丽的聊斋故事,陪伴着那些孤灯夜读苦求功名的书生,如春风一般驱散了冰冷的世界,遗忘了诸多的凄苦,从而留下了一段段柔软的爱情。

  或是金榜题名,或是名落孙山,当他们参加科举有了结果之后,他们才会找回来自己应有的世界。在遥望家乡远游归来的时光里,找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心情,重新回到那个败落的地方,触摸着另一个世界肌体的温度。之后多少年,也许直到他们衰老归乡之时,才会合上题满跋词的纸扇,走出心灵的寺院,身披着钟声的悠缓,牵出一位始终娇艳、永远年轻的美丽女子。

  细雨朦朦,明月窗外,灯火照耀不到的地方,正是昆虫歌唱和长眠的地方。轻歌蔓舞蹈,杯盏酒觥,人与鬼狐之间的气息,淡淡如香。中国书生的感叹正一寸寸地长出地面,随那些域外飘逸的长发,体验如新。

  两岸的猿声带着始终啼不住的季节,回味着人生路上的某种奇遇。兽类、鸟类甚至是人类,踏着厚厚的生命之叶,回味着已悄声袭来的生命苍凉。一袭布衣,瘦弱的书生来了。透着墨汁气味的书生,正以无奈的岁月,面对着令人畏惧的生命。寒冷的空寺败院一角,身披着长长被的落第书生,目随着死亡的枯萎,心感着寒冷的风,在曾经拥有过的一晌欢娱里,怀着对狐对鬼对仙的无限怀念,人如飘浮的叶片,悄然而去。

  一杯薄薄的米酒前,我不能不解开一个个透心的寒颤,去重新保温那些生命的力量。更不得不翻开一张张手书的纸张,把带着生命秋意的最后的时光,增添一些人与妖狠狐之间的爱情。让他们能够醉酒而尽,携带着他们放荡不羁的浪漫,再现一次辉煌的中国古典诗意。

  孤单的念头,让我一次次转向熟悉的路口不停地张望。等待了很久很久以后,带着依然无望的远眺,那一把破烂的纸伞仍旧在手。一路走去,柴棚民间的门楣之上,一行行贴切的吟联;驿站行走的影壁之中,一首首慷然悲愤格律诗句。这是他们真实的心情,既多无奈,又有歌吟。字里行间凭添了人鬼之间的怀念,许多时候,这种思念已不仅仅是一种怀念了。

  那才是他们一生中最为温暖的时刻。此时,中国书生,你仍以行走的姿势,驻步在应试的绝望里,一点点地接近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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