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光,由着性子,在红尘路上攻城略地,一路所向无敌。懵懂中,鬓间雪,心间苍,竟然横亘已久。开始有婉转滴翠的声音轻轻地唤:阿姨。那心顿时被一把锤子捣烂,百尺竿头上出溜一下,便是杆折人伤。
如是,小心地捧了自己的小心脏慢慢梳理安慰。一头扎入了浩渺的文字间,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修内心的丰盈与饱满。日子水一样,化成漫天的雪花倾了城的冷。冰点以下的温度让我整个人也冷若冰霜。此际,有种愤怒在心内每日呐喊:还我青葱,还我曾经!
友友的电话试探着打过来:心情好些没,要不要出去一起吃个饭,唱个歌?
不去。那都是小孩子的游戏!恶狠狠地回。那边半晌无语,叹口气。说,我们都怎么了?生活怎么只剩下这些了?
是啊,我们都怎么了?昨天还可以小女孩一样蹬着粉色的单车在风中像鸟儿一样飞翔歌唱,今日的我,便只能躲在窗帘后面低低叹息,叹人生无常,叹世事颠簸,似乎所有的苦难都是生出来之后,专门来针对我的。
窗帘上粉色的梅一朵一朵绽放如昨。小徒弟打过电话来:今天有时间没?我带你去看一节课吧。心里动了一下。
她报了瑜伽班,本来就婷婷玉立的女子,现在更是像五颜六色的小竹竿,直直得让人生气。 去就去,也比在家里像个过气老太婆一样憋屈着好吧。
一进门,墙上的大镜子中就走入了一个张皇失措的女人。没来得及看小教练,先跟镜中女子对视了好久。全身上下包裹得像个肥大的粽子,被风吹得微乱的头发,苍白的脸上脂粉不匀,不大的眼睛里透出怯懦与畏缩。
啊?!这就是我吗?曾经不说是美女,起码也不是这样一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呢。再看看那边的小教练,长胳膊长腿的,细嫩的小脸上红红白白,眉眼间一股一股的朝气溢了出来。春衫薄薄云腮凤眼,啊呀,真个是明艳动人。当下,便感觉自己身体中有些俗气在流淌。
没等着寒暄几句,以被小徒弟强行拖去更衣。抱着自己的厚重包裹,久久不肯卸下盔甲。好似里面有无数的隐秘心事儿,一脱下便会被抖落出来。弱弱地说:我只是来看看的。
没事的。你就跟着练一节吧。小徒弟一反平时的恭顺乖巧,变得不容分说而且坚定决绝。挣扎着脱去了大半,在那面明净不染尘的镜子中看着自己。还好,腰还在,当然,已不是当年的盈盈一握了。这么多年的辛苦扶持,它也悄悄得丰满了一些。都不跟我商量,哼!
绿色的垫子上,我盘膝落座。那腿也不知是谁的,竟然笨笨地按下了左边,又浮起了右边。不得已之下,小教练亲自上来,环拥着我,两只芊芊玉手一边一个,压住我不肯屈服的双膝。人家说软玉温香在怀,可现在我却偎在软玉温香的怀。这感觉,怎么那么局促呢。
待到练习金鸡独立(我自己起的动作名称)时,下盘不稳的我开始横跳竖跳,就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重心。小徒弟在后面开始像牙疼一样,努力压抑住自己嘶嘶的笑声。忍了再忍,终于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哈哈笑成一团。这一笑,我更是玉山倾颓,马上倒地了。
还好,最后几个动作坚持的比较顺利,而且被夸身体柔韧性很好。看着镜子中那个被折腾的脸红心跳的女子,心里蓦然就柔软起来。那一刻,忽然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变得很轻了。你看那个女子,虽然时光老去,毫不留情,但是她仍然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看起来仍然有一份娇柔婉转着的柔媚在。如此状态,还夫复何求?
回家之后,一个星期没有再去练习。精明可爱的小徒弟给我交了一年的费用,这下,不去也必须去了。这一个星期里,我干嘛了?
大多数的时间里,我像个老太太一样蹒跚着在屋里挪动。那日的锻炼使得我久不运动的腿脚发生了化学反应,我需要搬着自己的腿脚才能上床。可是,新的尝试让我的信心满满。我相信自己的身体仍然是柔软的,你看,那日,后面那小女孩都做不来的动作,我不是一样完成了吗。有时候,老去的并不是时光,而是我们不敢正视不想抗争的心灵。
回到家中,我在反复研究,是那面镜子照亮了我的灵魂,还是拉伸动作把我的筋骨抻着了?我竟然似乎没那么忧郁了,以前总是纠结不断的心魔在一点点开解。
这个冬日,一切如常。炉火旺旺的,两只懒猫肥肥,一只大狗壮壮,杯子里的豆浆发出浓烈的香甜味道,空气中流动着恬淡适意的书香。
那些曾经缠绕着的悲喜哀愁,慢慢淡去。心灵虽没有花开,亦是祥和静好,一片晴空万里。打开心门,清扫心尘,让阳光重新落满每一个角落。我想,我该重新做回那个乐观可爱的自己了。
若我有一颗坚强的心,纵使时光能够给我的身体刻画上苔痕深深,又如何?我心灵的疆界里,依然长满一马平川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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