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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在时光深处的记忆散文

2019-04-01    作者:    来源:

  “幸运并非没有诸多恐惧与灾殃,厄运也不是没有安慰与希望。在编织和剌绣中,阴暗的底子上明快的图案比明快的底子上阴沉的图案更加喜人。”

  ――题记

  十四岁那年,正是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爆发的第二个年头。我清楚地记得,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因为母亲做代课教师的工作没了,学生们都不用上课,都忙于运动搞大串连。母亲只好靠替人洗、缝、补,干点手工活的微簿收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我托人帮忙在外地找了点活儿,决定利用暑假挣点儿小钱以贴补家用,减轻母亲沉重的负担。

  那天早上,天不像往日那样明净,有点儿阴沉沉的。我肩背一个布包,那是母亲为我准备的几件破旧的换洗衣裤。手上提着一床用一根麻绳捆绑好的,连被套都没有的破棉絮,来到了准备去某县建筑工地的劳工集合点。集合的地方已经来了不少的人,母亲陪着我与那些劳工们一起在那儿等车。母亲还不停地嘱咐我,要我在外面老老实实做人,注意保重身体,实在累了,干不动了就少干两天也行。

  说着说着,一辆破旧的公路运输车就来了,大家争相着把自己的行李往车顶棚上扔,我扔了几次都扔不上去,我就请站在我身旁的一位大叔帮了个忙。司机见大家有点乱,就赶紧爬到车顶上去把行李一件件堆放好。待行李安顿好后,司机才打开车门让大家上车。一大伙劳工们又争先恐后地抢着上车,我个小,身子骨也不够结实,根本不敢上前去挤,只好等大伙都上去了,我才上去。不过这样也好,站在那车门边,透过门窗还可以多看母亲两眼,我见母亲用手擦了好几次眼睛。

  汽车缓缓地开动了,我不停地朝母亲挥手。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母亲,离开家。我不知道要去的那地方到底有多远,也不知道那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然而我心里明白,等待我的是辛苦的体力活,但可以挣到钱,这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

  汽车一路颠簸,吧嗒吧嗒地直朝前开。也不知走了多少个小时,在一处较僻静的地方,司机停下车叫大家下来休息一下,撒个小便抽袋烟什么的。我下车后,感觉两腿都有点儿发酸了,就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司机又催促大家上车,说是要旱点赶到工地去。我老老实实地蹲在那儿没动,心想等他们上完了我还站在门口吧。这时,那位上车前帮我扔行李的大叔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来说:“小兄弟,跟我一块上车吧,到我座位上挤挤。”我很感激地看着他,然后就跟着他上了车,与他坐在一起。

  车又继续朝前开,走了个把小时后,我发现前方全是连绵不断的山岭,一座紧挨着一座,仿佛没路了似的,可那车还直往里钻。车在蜿蜒的公路上盘绕了好一阵子,差不多傍晚时分终于来到一处山窝里。司机告诉我们工地到了,于是大家就下了车,拿上自己的行李朝工地的居住地走去。

  离开家的第一晚,我就住在用竹木搭建的简易工棚里。睡在用竹片条儿编成的篱笆,篱笆上面铺了些稻草,稻草上是再铺上t子的床上。一同来的劳工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好像就我最小,还好那位大叔一直帮助我,把我的床铺与他的连在了一起。临睡前与他说了几句话,要不然一整天了我都没开一句口。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我就挑着一担畚箕与大家一起上了工地。我们的任务就是开山修路,那条被挖开了一点的小路上,己经堆满了从山上挖下来的泥土和大块的岩石。一位像负责人模样的人走过来对大家说:“今天起,我们大家就是一个队的了。我是你们的队长,叫严小龙,你们就叫我小龙吧!请大家记住了,开山挖土是按土方量计算的,挖得越多土方量越大,当然挣的钱就越多。大家出门在外不容易,不就是想多挣几个钱吗?所以大家要好好干,不要偷懒。”

  小龙队长说完,就带领大家干了起来。第一天的活儿还不算太累,因为那些开挖下来的泥土、岩石,离倒土的地方很近,只需将石块往山沟里扔,泥土往下扒就是了。吃罢晚饭回到工棚后,我就特别想家,想念母亲。我靠在床头,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纸和笔,筒单地给母亲写了封信以报平安。

  第二天开工前,我找到队长严小龙,问他信怎么寄出去。他问我贴了邮票没,我说贴好了,是刚才吃早钣时用两粒饭粘贴的。他说:“那你把信交给我吧,大队部那儿有个邮筒,待会我去大队部时帮你投进去。”我就将信交给队长严小龙了。

  第二天的工作仍和前一天的差不多,只要用手搬一搬大块石头,提一提畚箕,将畚箕里的泥土往山下倒掉就行了。然而搬多了提多了,两只手臂还是蛮酸痛的。特别是搬石头,两只手要格外小心,那粗糙的石头有棱有角的还挺锋利,不留心就会把手划破。那个大叔见我一双小手,细皮嫩肉的,就扔给我一双帆布手套让我戴上。戴上手套我感觉好多了,这次我又很感动地看了他一眼,对大叔三番五次地帮助我心存感谢,后来我与大叔成了好朋友。

  几天之后,工作就更辛苦些了,因为路面被清出来了,而且越来越宽,从山上开挖下来的石头与泥土就要用畚箕装,用肩膀挑了。刚开始挑时,我那瘦小的肩膀好像承担不住那根扁担似的,老往下掉。于是,每次把担子挑起来时,我就把肩头耸得高高的,以防止扁担往下滑落。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肩头让硬梆梆的木扁担磨得生痛。我又试着用左肩,左肩没有右肩灵活,左肩也照样磨得受不了。几天下来,我感觉有点吃不消了。

  有天傍晚收工后,那大叔走到我身边说让我同他一块儿去洗澡。到了澡棚后,他扯开我的上衣发现我双肩红肿,他就一边用热毛巾替我敷,一边又帮我按摩,晚上睡觉时,我感觉舒服多了。不过还是碾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就特别想家,特别想念母亲,用被子蒙住头偷偷地掉眼泪。

  天又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照样起来和大伙一起去上工。

  那位大叔走到我身边说:“小兄弟,今天你就别去了,在工棚里休息一天吧!”

  我说:“不行!一个人呆在工棚里多没意思,队长不是说了不要偷懒吗,我还是去上班吧。”

  大叔见我执意要去,就没再说什么。但到了工地后,他却对那位负责上土的大妈说:“照顾下这个孩子,肩膀都挑红肿了,畚箕里少装点。”那大妈看看我,然后点了点头,又冲我笑了笑。虽然畚箕里的泥土少装了许多,但我挑起来仍觉得疼痛难忍,脚下都迈不开步子,我就这么咬着牙坚持了一天。

  晚上洗过澡正准备休息时,队长严小龙来到了工棚,他把一封信塞到我手里说:“是你的吧?”看到信封上那非常熟悉的字迹,我说:“是的,是我妈写给我的。谢谢队长!”接过信我猛然想起“家书”一词。对,家书!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封家书,是母亲写给我的。我迫不及待地折开信封,抽出母亲写给我的信时,却发现那信纸上别着一枚针,我小心翼翼地将这枚针取下别在了衣服上。

  母亲的信写得很简短,说得较多的两句还是问我工作累不累,吃不吃得消,要吃饱饭来,不要担心她,我读着读着不由得泪水盈眶。我赶紧走出工棚,坐在工棚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借着微弱的月光一次又一次地读着母亲的来信。母亲信中最后的一句话是:儿呀,母亲望你保重身体,遥祝你平安!我不止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此刻我才从“遥祝”一词中意识到自已离家很远,离母亲很远!我又从衣服上取下母亲寄给我的那枚针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忽地联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准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大颗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掉,呜呜的哭泣声在那山谷里回荡。

  一双大手突然抱住了我的头,不用看我就知道是那位大叔。我顺势紧紧地抱住大叔的身子,第一次带着哭腔地叫了声:“大叔!”

  青少年时代的那段苦难的日子,辛酸的岁月已经离我远去了,但那些抹不掉的珍贵的记忆却深藏于心。唐代诗人杜甫在他的《春望》一诗中,描写到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时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母亲写给我的那封家书,在我最需要心灵慰籍,最需要精神支撑的时刻,我收到的第一封家书,难道它不W万金么?在我心里它比万金更珍贵!在我离开那个山沟里的木棚以后,我一直珍藏着这封家书,视它为我的生命。在我的人生路上,它就像一盏明灯。直到母亲离开人世,我才将它随母亲的魂灵一同去了天堂。我是想告诉母亲:母亲牵挂儿子,儿子也牵挂母亲,母子心连心,愿母亲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岁月啊,你都一去不复返了!去就去了吧,但那些岁月留给我的最珍贵的记忆是抹不去的,那是一颗颗善良、朴实、富有同情的心啊!那是母亲对儿的一份牵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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