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记念起小时候的那些旧事时,我就觉得现在的自己好象已经很老了,老到只能够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坐在一把很旧的、油漆都已经掉光、只有扶手被磨得明晃晃的摇椅里,闭起双眼细细咀嚼一些老照片一样的,或模糊或清晰的片片断断,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虽然有时候我怀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因为它们实在有点象梦境,悠远,飘缈,或可爱或可笑,或美丽或忧伤,可是只要张开眼睛,便只是晴明的天,清亮的阳光,再也寻不着它们一丝痕迹。
还好,我还知道那种东西叫回忆,而这回忆里面的那个小小的、羞怯而乖巧的乡妞妞就是我。不然,我真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好象是六岁半吧,刚刚踏进小学校门,那个年轻而亲切的女老师是我心里眼里认为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她教给我们的第一课是:成为一名小学生了,就要学会遵守纪律、尊敬老师和他人,做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
老师的话,自然比妈妈的话还要记得准记得清,何况我本来就胆小怯懦,做一个好孩子似乎很容易。可有一件事,让我惭愧地觉得,班里的同学们,还有村里那些和我一起入学的小伙伴们好象都比我更加懂礼貌些。
小学校的大门临着的那道街,是村里通向外面的官道,那个时候,经常有各种各样的车队路过,拉大沙的,运砖头的,载粮食的………这些车队都是那种有两个很大的轮子的大马车,牲口在前面拉着,赶车的人高高地坐在车前方,不时响亮的吆喝几声。这些场面都是我们自小就司空见惯的,当然没什么新鲜,让我们觉得激动和兴奋的,是那些路过的军车。
我现在实在是想不起来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军车路过,或者,我根本从来就没弄明白过。反正每隔一些日子,就会有那么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若恰好赶在放学时候,老师会组织我们站在路边等车队过完了再走。绿色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上面满载着穿绿色军装的年轻的军人,不知是哪个伶俐的孩子,看着看着就先大声喊了一句:“解放军叔叔好!”
听到喊声的年轻士兵都笑起来,冲着那孩子招手。其他的孩子们便也想起来了,立刻都争先恐后地挥着小手叫起来,清脆而稚气的问好声直送那车队过完。
我确信那个时候我心里也是激动而兴奋的,而且,对那些赢得了这么可爱的荣誉的军人们充满了崇敬和羡慕,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说一句话。我的眼睛掠过了每一张我看得见的笑脸――那些年轻的、可爱的年轻军人,我的热情的同学和伙伴们,还有在一旁微微笑着的老师。
然后我心里就开始惭愧了,觉得自己很不够懂礼貌,虽然那个时候也许并没有人注意到我是不是没有问“解放军叔叔好”。
后来又遇到过几次类似的情景,场面和那一次略有些不同,没有老师跟着,只是和小伙伴们一起遇着了,他们同原来一样,争先恐后地冲军车挥着手,大声地说:“解放军叔叔好!”我却只觉得心里又紧张又慌乱,每次都依然是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羞怯地笑看着他们。有一次站得近了些,大卡车从身边擦过,我仰着脸,清楚地看到有一个年轻的小战士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心里立刻又惭愧起来,仿佛犯了好大的错误。然而他只是笑着冲我招了招手,眼神亲切而温和,似乎并没有怪责的意思。
这个温暖的笑和亲切的眼神让我忐忑不安的心有了些释然,我自以为是觉得,他一定是看懂了我的心思了――我本来一直都有向他们问好的,只不过,我是在心里说的,说了好多遍呢。
一年以后,这样的场景就不再出现了,再没有军车队从村里路过。可是这件事,就那么在我心里烙了一个抹不去的印痕,鲜明而清晰。
直到现在,我都还一直对军人存着一份深深的好感和敬意,也许就是因为那个温暖的笑和那个宽容的眼神。那个可爱的小战士,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他的一个或许本是不经意的动作,曾给了一个敏感而害羞的乡妞妞多大的安抚和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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