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最让小孩开心的,莫过于庙会期间的看戏了。
庙会快到了,村北高高地搭起了大架子,还有一个大车,上面卸下来那些宝贝,实在丰富,有各式各样的玩意儿,乐器、五色的衣服、刀枪剑戟、大胡子,简直就是百宝箱,小孩子们只能远远地看,不可以走近了,要是能拿起来玩玩多好,那些唱戏的随随便便就拿起来,好羡慕。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叫我们给帮个小忙啥的,那简直就是无限荣光,大家争着抢着跑上去干。戏台还没有搭好,我们已经去过无数趟了,天天放了学,干完活儿就朝戏台跑。
闹人的鼓乐是最扰人心境的,总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敲得震天响,奶奶说:“打痛呢哦,赶快了!”。听着那乐器合奏的强度,想来一定是马上就要开始了,那种急不可待的激动啊,啥活儿都干不下去了,敲了这么半天,只怕是那些故事里的人物已经开始唱上了。家长真好,看见孩子受不了诱惑连忙让步:“行了,去吧,那点活儿不用你们管了”。大赦啊!哪还吃饭啊,抄起小板凳就跑,越跑敲打得越是强劲,好像迫不及待了。可是,去了,戏台又安静了,人家不敲打了,不过一点都不失落,不但占了个前排,偶尔还能看见化了半截装的各种古代的人物,从幕布后出来收拾戏台,觉得超有趣。他们也说现代人的话,并不是拖长了声音唱。那个鼻梁涂白了像个桃形的,还笑呢笑得很真实,昨天他演的那个曹张苍唱得真好,感动得好多大人都哭了。还有那个花脸的,他戴上大胡子,一口气能唱到特别长,戏台下面不时齐声叫好,那都是懂戏的。后来才知道,开戏前总是要隔一会儿打一回“痛”目的就是要招引催促老百姓:戏快要开始了。当地老百姓管那叫打“痛”意思就是痛快地敲打吧?打“痛”的冲击力真大,至今再也没有哪种音乐带来更超越的感官刺激,三十年了每听到戏前的鼓乐之声,就有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传遍全身。
其实真唱起来,没什么好玩的,但是看戏的一个离开的都没有,也许谁要是觉得没意思走了,谁就是没品位听不懂。敲打班子和戏子(那时候不叫演员)都挺卖劲,下面看戏的多!小孩骑在大人的脖子上,个矮的站在凳子上,后面被挡住了抗议了就坐在别人的腿上。比一般人家院子还大的黑色的蓬布下,一个个黑色的脑袋像西瓜一样整齐地码在戏台下,真是难得一见的壮观。上面开始唱了,我们就借着挂在棚子上的灯的微光找我们的小伙伴,只等着看那个不唱的出来说逗乐的话。
看戏还有一个好,那就是挤,上面的唱着,下面的人像波浪一样地涌过来涌过去,有人在喊叫,有人在骂,有人在起哄,这边才起来,那边又倒下了一片,支戏台的架子被撼动了,戏棚像停泊在码头的小船晃荡起来,戏子们不但不受影响反而演得更精彩了。后背插满小旗的大将武功盖世威风凛凛,金盔亮甲征战沙场,刀兵相接骏马嘶鸣,煞是好看。胸前写着“勇”字的兵士身法轻健,跟头把子让人眼花缭乱,像金鱼欢快地摆尾如波浪一层层起伏,池塘上面锦鳞跳波,腾珠飞玉,真功夫啊。小女子步走莲花腰摆细柳,水袖半掩万般娇羞。还有那老太君颤巍巍唱来一板一眼,字正腔圆。村子里文化层次高的人就是专家,他们说“老太君”比“皇上”的“程式”好,听不懂的只能一头雾水努力体会。又一波挤过来涌到戏棚那边去了,叫好声淹没了喊叫声。大人怕挤坏小孩,我们才不怕挤呢,有时还会悄悄地助上一把力。
戏散了,总是被拽着往回走,一步三回头。最猜不透那一大车几大箱子东西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大场面,那么多动人的故事,总想去那遮盖得严严实实的后台看个究竟。
看了中国的戏再看西方的歌剧、舞剧、话剧、音乐剧等等都太淡了。如今,生活节奏加快,文化随之快餐化,社会已经开始变得浮躁。年年庙会村北依然搭台子唱戏,只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况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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