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的时候,我特别羡慕那些大孩子们。向往他们爬墙上树,向往他们上山下河,向往他们以帮家里干活为由而能够不受约束地在田野里疯玩。
于是,我就盼望着快点长大。可是,时间是多么地慢啊!我天天站在门口,伸着手探摸门头,我啥时候才能够得着门头呢?因为爷爷说过,等我长得一门扇高了,就长大了,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了。
生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像一棵树的成长,从发芽、抽枝到长叶、结果,寒来暑往,经风历雨,每一次拔节向上都得经历一个四季的更迭交替。
童年的时候,总觉得像树一样成长,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它生长的那么慢,我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等待和它一起长大,我渴望像一棵草,或者一株花那样,眨眼间绿意盎然,眨眼间绚烂绽放。
事实上,我真的如一棵草一样地生长着,在不经意间,毫不起眼地与众多花花草草们争风抢露地生长着。
河岸边,沟坎上,树荫里,墙角下,我的身影跳跃在童年的时光里,跑过每一个街角路口,带着我的猫和狗,追逐着伙伴们刚刚闪过的背影。无关乎世事的变化,也不在乎生活的纷杂。
童年分不清早晨与黄昏,在童年的眼睛里,朝霞与晚霞同样炫彩。童年的日子像一片片云彩,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光染透了云霞。云霞最轻盈,轻轻地,无声无息地飘过童年的天空,带着童年的色彩,带着童年的梦想。
春日的阳光里,榆钱树圆圆的叶瓣,一簇簇,一串串,在童年的眸光里摇曳,还有天牛爬过香椿树的枝干。被枝桠挂破的小褂和裤子,纵然是刚换的,也从没放在心上,记挂着的却是那些隐藏在枝叶间,毛茸茸的桃子和杏子什么时候会红了脸。
初夏的风翻过老院的墙头,窗台上的香烟盒,禁不住风的鼓动,花花绿绿地翩翩起舞。旋转的陀螺滚过彩色粉笔描画的方格,玻璃球在裤兜里碰响,洋片儿装满上衣口袋,滚动的铁环磕磕碰碰地撞倒打杠的砖头。隔壁的男孩抢走了我的弹弓,欢声飘荡在房前屋后,快乐撒落在每一个角角落落。
无风的夏夜,头枕着奶奶的腿,倾听古老的传说,与星星眨眨眼,想象着月宫的华丽,嫦娥的舞姿,桂树下玉兔的身影与吴刚的剽悍。月影从杏树的枝叶间钻出,又从桃树的枝叶间穿过,在一片淡淡的云层中忽隐忽现。童年的故事如轻烟,似薄雾,轻轻拂过岁月的脸颊。
小学校园的白墙青瓦,晶晶白的槐花挂满了枝头,敲铃的女老师“叮叮”地敲打着吊在槐树枝杈上的小铁轨。白衬衫、蓝裤子加白球鞋的少年们在这独特的铃声里,携着满身的槐花香跑回教室,红领巾在稚嫩的胸前跳跃,朝气的脸庞如向日葵的花盘,欣欣向荣。
少年的脚印磨光了教室的青砖地,长木桌上的分界线隔不断同学间的友谊,文具盒里突然钻出的四脚蛇,凄厉的惊叫与短暂的骚动过后,是满教室的笑闹和打逗。老师透过眼镜片的目光梭巡在你我他的脸上,窗外树枝上的小鸟好奇地窥探着窗里的风景,和我一样成长的少年们,思绪却总会向窗外飘飞。
小河弯弯,绕过小镇,河滩的那边是聚集消磨了我一千多个日子的镇中学。垂柳挤挤挨挨,小白杨俊秀飘逸,围墙外的野草蓬蓬勃勃,掩藏着少年慌乱的身影,小河水潺潺溶溶,如少年潮湿的心事。那条满是河卵石的小路一直通向那座连接小镇与中学的小铁桥。多少个露水莹莹的早晨,多少个余晖袅袅的黄昏,我的脚步踏过那一路河卵石,我的衣袖拂过那一丛丛蒲花。我心仪的那个她已走过了小桥的那一头,我默默地望着那个清丽的身影渐行渐远,芦苇丛中伙伴的尖叫声清晰地响起。那一瞬间,我发现这片曾经没过我头顶的芦苇丛,此刻竟然在我的胸前波起浪涌,我觉得我不是一棵草了,草怎么长得过芦苇呢?唯有树,挺拔的树。我真的长成一棵树了么?
伟岸、俊逸是树的名词,也是我向往的名词,而青涩、迷茫则是我少年时代的名词。
清洌洌的河水映照着我的模样,我觉得我就是一棵树了,我的脚步开始跨过小河,走出我的故乡,我想要追寻一个属于我的全新世界。
当我走出故乡,行走于他乡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异乡的路竟然如同绕过故乡的那条河,曲折回绕,千回百转。我所向往的,像树一样地挺立,是多么地不容易。我终于明白,我和树还是不一样的,那些和我一起生长过的树,依然站立在故乡的土地上。它们永远保持着一种姿态,幸福地汲取着故乡特有的养分长高再长高,而我却东奔西跑地在异乡的土地上寻找幸福。一棵树的幸福是挺立在故乡的土地上,舒展开它的浓荫,为停歇在它脚边的人带来清凉,或者奉献满枝甘甜的果实给人解渴。它的幸福似乎很简单,也很容易实现,而我的幸福,怎么就那么难以追寻呢?
在故乡的土地上,我抚摸着一棵棵树苍劲的枝干,那粗糙的纹路是岁月留下的印痕,一片树叶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眼前轻轻飘落,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思绪漫天飞舞的少年了。面对一棵挺立的树,我似乎明白了幸福的真谛,和时间的意义。曾经觉得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往前爬的时光,突然间快得让我难以捉摸,快得让我无所适从。它趁我在河边玩耍的时候,趁我在校园里奔跑的时候,趁我走在异乡的路上,趁我追求幸福为生活忙碌的时候,它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年都被它带走了。当我在某一天的某一刻,突然发现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我幡然醒悟,我试图挽留它,我想让它走的慢些,它却急匆匆地看我一眼,从不曾对我有一丝怜悯,依然故我地一味向前,不肯回一下头。
“时光如鸟”,时光真的就像一只又一只的小鸟,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颜色,它就飞得远远的了。我想抓住它,却连它的尾巴尖儿都没触碰得到,只好跟着它的影子追啊追,纵然追不上,能看到它的影子,记住它的样子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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