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忘不了老家院里那棵高大的枣树。枣儿个大、核小、肉厚、皮儿薄、质脆、汁儿甜。咬一口,脆如梨,甜过蜜,醇如酒。
阳春,春风春雨洗净枣树枝条,扁长的枣叶如涂胶质,晶莹似翡翠。枣花开时,浓郁的甜香引来成群结队的蜜蜂。
酷夏,巨大的枣树冠,默默地承受着烈日炙烤,供辛劳的家人在下面休息乘凉。
金秋,迷人的收获季节。“七月十五枣红圈儿,八月十五枣落竿儿”。每年中秋节前“打枣”时,父母总要请左邻右舍来帮忙。说是帮忙,实为请邻居来尝鲜儿。邻居们来了,小伙子上树用力摇树干,枣子噼哩啪啦掉下来砸在人们头上、背上、手上,大伙儿嘻嘻哈哈抢着拣大红枣。
寒冬,大雪纷飞,万物凋零。老院的枣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抖着,一方面顽强地忍受着凛冽寒风的袭击,一方面默默地从大地深处吸取养分,以待来年无私地奉献给人们浓郁香甜的“枣花蜜”。
这棵枣树生命力极强,不用施肥,不用浇水,涝也生,旱也长,土壤贫瘠不嫌弃,只要有一立锥之地,便会默默生长。六十年代家乡两次发大水,院子里齐腰深的水把房屋泡倒了,它却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每年中秋节前打枣时,母亲总是不让把枣儿打干净,总要把树梢上的那部分枣儿留下来当“喜鹊枣”:“鸟儿们过冬都缺吃的,剩下点枣儿留给喜鹊吃吧!”
1961年,全国处于生活困难时期。市民每天仅供三两粮食。母亲把粮食省下让我吃,她则吃糠和野菜,得了浮肿病,两腿肿得发亮,手一按就一个坑。医生让她多吃红糖和大枣。这年中秋节前打枣时,我不想请邻居帮忙,决心把树上的枣都打下来,自己一个也不吃,留给母亲治病。谁知打枣时,母亲仍然把邻居们请了来,坚持要我把树梢上那部分枣儿留下给鸟儿吃:“可千万别把枣儿都打干净了。都打干净了,鸟儿吃什么呢?”
我为母亲的善良之心深深感动,后来每年打枣时总记着要留下点“喜鹊枣”。鸟儿是有灵性的,爱它的才是它的朋友,爱它的地方才是它的灵魂栖息地,它的家园,它的天堂。每年春节前,喜鹊总要飞到我家,落在枣树上,吱吱喳喳地叫着。看到带给家人喜气和吉祥的喜鹊,母亲脸上总是露出幸福的微笑。
数年前,我和几个同事到武安山区检查学校工作,主人热情邀我们去拜谒附近的禅果寺。在禅果寺旁边山坡上,一棵柿树光秃秃地枝条上挂着几个火红的熟柿子,几个同事兴奋地又是摇树,又是找石块儿,想把那诱人的熟柿子整下来。我赶紧出面制止:“千万别动那熟柿子,那不是主人漏摘的柿子,那是朴实的山民故意留给鸟儿的粮食!”我给他们讲了老家“喜鹊枣”的故事,同事们不再打那熟柿子的主意。
留给别人,留给大自然多一点爱,等于扩展了自己的生存空间,人世间便会多了和谐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