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妍萍：父母爱情

　　父母爱情 

　　作者：王妍萍

　　父亲不是很帅，四平八稳的个头，不算炯炯的小眼，从捋直过的衣领，邋遢而有随性，还有那性格，婆婆妈妈，啰里啰嗦，像个裹脚老太，尽管如此，长相平平的父亲却是甜蜜的、幸福的，早在50多年以前，当父亲只身一人来到新疆，四海为家，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之时，母亲却奇迹般的跟了过来，从未谋过面，就是老家媒人的一句话：那小伙子不错，善良老实，因为兄弟多，家里实在缺衣少粮才去的新疆，我告诉你姓名和具体地址……你就过去吧，就这样，未曾谋面竟也能成就一段姻缘。

　　父母的爱情是贫瘠的，也是无奈的

　　迁里迢迢，来到父亲身边，房是地窝子，车是毛驴车，在那个挣公分的年代，父母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却也总是挨着饿，还好，在温饱边缘挣扎的他们吃顿饱饭就已经幸福满满了，用父亲在话说，实在饿到不行的时候，还偷过别人家的青萝卜大白菜呢，舍不得吃啊，得埋在土底下存着，来年冬到再吃……这就是当年的父母，没有衣食冷暖，没有汽车洋房，竟也相守了一辈子。

　　那时的年月，母亲虽然奔爱情而来，而父亲却是冷淡的，总爱有事没事找母亲的茬，有一次，闲来无事的母亲为了把一棵娄伟草的根挖掉，拿着铁掀在田里挖了一个大深坑，才把草根挖掉，而父亲正在给地里灌溉，放眼望去，满地是水，但因为田地有高有低，总有灌溉不均匀的地方，这时候，父亲总要穿着靴子在田里查看，这一进地可就大事不好了，正巧一脚踏进了被水灌满的大深坑里，父亲一个趔趄跌入水中，再被拖上地面，父亲已经骨折了，这下可好，本就冷漠的父亲更是看母亲哪哪都不顺眼，那个唠叨，句句扎心——

　　“谁让你来的？从哪来滚回哪去，这里什么样的老婆找不上……？！”

　　我们长大了，懂事了，可遇到父母争执，父亲还会恨恨地问母亲：“到底谁让你来的？干脆你就回老家吧，这里什么样的老婆找不上……？！”千篇一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作为女儿，我恨的牙庠庠，质问母亲：你为什么不回去？回啊！这关乎着自尊，你就问他，江苏什么样的丈夫找不上！？

　　母亲依然不气不恼，开心地说：我那么大老远，好不容易跟过来了，为什么要走，俺不走也不离。

　　此刻的父亲总会满足的大笑说：当时要不是你妈怀上你哥，我早就把她赶走喽。

　　啧啧啧，继续吹……，每到这时，我们几个总会吐吐舌头斜着眼睛怼父亲，却也无计可施，总之眼看一场硝烟四起的争斗，总会在这样的对话中偃旗息鼓。大人的爱情看不懂，一切随它而去吧。

　　父母在爱情是穷困潦倒的，也是相濡以沫的。

　　早年的父亲总爱牙疼，尤其是到了夜间，疼痛中的父亲总会大喊大叫，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入夜的乡村，房屋都悄悄隐去它原来的面貌，树影在摇曳，少了白天的炽热，夜晚的宁静更让人有一种别样的享受，而此时的父亲，只要稍微哼一声，我们的心便会沉下去，父亲的牙疼又来了，俗话说，牙疼不算病，疼起来不要命，确实如此，被牙疼折腾的父亲独自一人跑到屋后的沙窝里，以沙做床就那样哼叫，而此时的母亲，唉声叹气之余也不睡觉，就见她跑来跑去，端水送药，我们实在困的支撑不住，便个个进入梦乡。天亮了，我们来到屋后，就见我的母亲一手当枕，一手撑地，微闭着双眼，歪着头，哼着歌，有节奏晃动着。而父亲，象个婴儿，枕在母亲的怀里酣然入睡，我埋怨道：“你就这样呆了一夜？不累嘛，放着好好的屋子不睡，真是找罪受！”母亲不紧不慢的小声说：“让他多睡会，疼了一夜呐，我也让他去屋里睡，可一到屋里好象疼的更厉害，也就更睡不着了，既然这样能睡着，就让他多睡会吧，我不累！”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一点一滴汇聚成的爱情之海，让人迷惑，更让人神往。

　　父母的爱情是厚重的，更是不朽的

　　渐渐老去的父母相依为命，本以为父母可以一起慢慢白头偕老，安享晚年，可天有不测风云，患了癌症的母亲最终还是没有抗过病魔，母亲去世在那天，我就见我的父亲总是低着头不言也不语，他蹲在墙角，看人来人往，定棺的那一刻，就见父亲疯了似的向棺材前挤，双手扒住棺木，就那样一直看着母亲的遗体，眼神里满是浑浊，直到别人将他拉走……抬棺入土的那一刻，父亲依然不作声，任由棺木就那样被渐渐淹埋……直到全部人走后，父亲依然守在坟前，久久不愿离去……眼泪不能诠释的伤痛，或许只能用最后的陪伴来守护那份逝去的爱吧，那一年母亲59岁。

　　一个人就这样来到世间匆匆忙忙，还未来得及享受儿女情常便走完了一生，留下活着的人继续苟且偷生，而我的父亲这期间就象丢掉了魂魄，总会指着某一个地点说：其实啊，你妈没走，她就在附近看着我呢……其实啊，我嘴不好，总是不知轻重地骂你妈，我知道错了……其实啊，你妈心狠着呢，怎能把我一人剩下呢……

　　时光远去，父亲的脸上也多了一份宁静，我便劝父亲：“找个老伴吧，有个照应”，父亲缓缓地摇头：“你妈就是我的伴，白天有你们，梦里有你妈，够了，再找也不会找到一个比你妈对我更好的喽。”

　　父母的爱情琐碎而又平淡，用现代年轻人的话来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的，现代的中国式爱情，白头到老已经成了神话，但也有很多夫妻确实白头到老，但一般都是白头憋气到老，或是白头遭罪到老，白头挺到老，很少有人白头幸福到老！而我的父母尽管未相守到白头，却也能将平淡琐碎融入到爱情中去经营……父母爱情之永恒或许就在人鬼情未了之间体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