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泽平 | 我爱着的物事已经死去

　　马泽平，回族，八零后。鲁院第31期少数民族高研班（诗歌班）学员，宁夏作家学会会员，宁夏诗歌学会理事。作品见于《诗刊》《汉诗》《中国诗歌》《民族文学》《延河》《作家文摘》《朔方》《延安文学》《黄河文学》等刊物

　　本文已授权

　　弦外

　　可能之后许多日子竟也一如此日

　　读落日浑圆的山岗，读渺渺茫茫的河川

　　读葱郁过而今枯去的芦苇荡

　　可能还有念想，但已不便说出来

　　可能读到某件旧物

　　心就突然颤动了

　　可能再也不会有谁懂得

　　描过的木房子，摇椅，瓷器和纸簏

　　苔痕近藤绿，鸟踪因雪新

　　可能无关时令

　　没有什么会比一个人

　　呓语中某个名字，吐字愈轻，执念愈深

　　可能真的已经是这样

　　此后风月

　　再也不及当初，我把一檐夜雨

　　灯下读给你听

　　黄昏

　　傍晚的芦苇丛安静极了

　　风吹涟漪动

　　一个人坐在傍晚里

　　一个人渴望春天，雨水滴在苇叶上

　　理想生活

　　几株翠柳，半亩水塘，空余处栽上野百合

　　春读宋词几阙，秋收板栗三两斤

　　自由极了。可以醉酒，裸睡，梦遗和神经质

　　要多么快活就多么快活：剥一瓣橘子，添一匙冰糖和蜜

　　暮春：阿多尼斯的孤独花园

　　并不是每一条河流

　　都向往大海

　　也不是每一朵浪花

　　都带有

　　源自深山，丛林和沼泽地

　　血痕一般的胎记

　　而叙利亚——

　　谁是少年阿多尼斯

　　顶戴花环的姑娘

　　腰鼓响起来

　　重锤一样砸入少年心脏

　　遥远的中国

　　姑娘就要嫁人了

　　而叙利亚，而河流……

　　弹孔是孤独的

　　暮春，盛放的花朵也是

　　我相信会有这样一天

　　迟早我们会借一顶礼帽

　　一根枣木拐杖

　　迟早会需要这样两条街道

　　一条泥泞，通往寂静的山里

　　一条整洁，尽头有小镇上唯一的淡水湖

　　迟早我们会用到丝线，顶针和剪刀

　　凿开铜壁，向别处借盏心灯

　　物总得尽其用：

　　留一些度日，多余的

　　递出去，总会有一双眼睛因此而欢喜

　　布拉格广场

　　下午的时候，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先生

　　用食指敲了敲椅背和桌面

　　他点了两份咖啡

　　他把加了小块砂糖的那份

　　递向留出来的空座位

　　时间还早，足够他完成想象：

　　古老中国

　　草原、湖泊和寺庙

　　足够他遇到并爱上

　　美丽的牧羊姑娘

　　他蘸了墨水，准备写

　　新的主题（他看到落日，

　　余光如钢琴曲一样

　　在广场中央流动）

　　关于人类，关于死亡

　　是时候了——

　　米兰·昆德拉先生这样想着

　　他需要推开椅子

　　站起来，走出阴影

　　邀请美丽的新娘

　　跳一支华尔兹

　　捷克人民需要这样的荣誉

　　闲题

　　无事可做的时候

　　喜欢读严彬

　　多么有趣的书虫

　　神情忧郁

　　像一小片海

　　停泊着

　　柏拉图式的爱情与帆船

　　也可能快乐过

　　写到精彩处

　　他觉得自己是雨果

　　呵，快乐极了

　　当我路过

　　这王的孤独花园

　　蒺藜是蒺藜，蝴蝶是蝴蝶

　　雨中

　　必须选择一种事物

　　选取脆弱

　　也选其坚硬的壳

　　与决断过的达成和解

　　必须有这样一种语言

　　保持棱角

　　又不失度与分寸

　　替代我，说出隐藏的部分

　　我不被所有人喜爱

　　我热烈过，如今寂灭

　　周日记

　　村庄陈旧了，烟柳还是新的

　　春虽迟暮

　　山寺里，杏花几朵，才淋第一场雨

　　结旧爱也结新欢

　　不知道哪一个

　　才是抵在你心尖上的那枚针？

　　依据

　　知道你迟早会离开

　　会搬走皮箱

　　衣物

　　沐浴乳和鞋子

　　会把一个男人毕生的

　　念想搬空

　　知道你不再回来

　　生活总得以某种方式继续

　　你嫁作人妻

　　生儿育女

　　把娇羞和任性

　　都给别人

　　但还是会帮你收拾

　　提醒你带好药膏

　　小袋点心

　　和伞具

　　预报有雨

　　可能是我这里

　　也可能

　　是你要回去的那里

　　春分：我爱着的物事已经死去

　　夜晚究竟隐藏有多少秘密？

　　一如此刻，一个人试图

　　透过紧闭的窗户，认识另外一盏灯。红色的

　　窗帘，或是更暗红一些的光

　　厨房里会不会有牛奶

　　卧室呢？床头柜闲置着译自于英语的小说。

　　可能也有过这样的情景：

　　他洗了澡，发信息给爱人，结束对话时道了晚安

　　想到悬而未决的

　　他合上窗帘，祈祷着

　　新的一天——

　　穆萨和撒旦给他不同的答案

　　福楼拜和他的情人

　　少年福楼拜着迷于

　　烟嘴，怀表，鹅毛笔，胸针，书签和贵妇人

　　阅读往往使他谨慎：

　　孤独的时候，巴黎比克罗瓦塞更冷

　　他需要至少三种方式

　　使窗外，所有鸟鸣归于寂静。

　　中年福楼拜，困倦多过写作带来的欢愉

　　贵妇人还是人妻，小姐们也多疑而且任性

　　可能都会有这样一天——

　　车辙和石头房子

　　永远，永远的消失。

　　没有谁还会坐在壁橱旁

　　念信，流泪，端起茶杯，想到之后发生的——

　　白鸽再也不会衔来橄榄枝

　　即使已经过去几个世纪

　　即使，人们也赞美过崭新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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