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出生在江边。小的时候,他习惯在江边奔跑。男孩还没有离开过他居住的村庄,但他喜欢做梦。他希望做个工程师,造桥、修路,什么都好,只要能给贫瘠的土地造成一点改变就好。
所以他喜欢在江水旁奔跑。因为江水的奔跑永不停步,江水到过远方。
男孩上中学的时候,江边不再那么冷清了,不再只有黎明安静的雾霭和黄昏归泊的桨声。江边开始有铜板的脆响,有人群的喧哗。
江边有一个卖蚝的老头,把蚝放在炭火架上炙烤,吱吱――吱吱――,男孩没有尝过。于是他掏了口袋里的钢蹦。腥鲜充满了他的口腔,汁水糊在嘴上。他决定他喜欢这个味道。
江边有卖玻璃弹珠的老妇,噼啪――叮当――,男孩没有玩过弹珠。于是他掏了口袋,冰凉的珠子嵌在暖和的掌心里,他决定他喜欢这个玩意。江边有在掷骰子的年轻人。“我的点数大!”“快快,掏钱!”男孩没有玩过骰子。于是他挤进人堆中。骰子转了几圈,晃晃悠悠落定在“1”。男孩输掉了口袋里的钱。他不甘心,决定明天再来。
男孩口袋里的钱原来是去买书和木工材料的,但他忘记了。他开始活得丰富起来:吃生蚝,打弹珠,期待掷到大一点的数字。同时他不再奔跑。
男孩在某个冬天的早上偶然瞅了一眼他很久没有记挂的江水。他猛地发现江边的沙岸上堆积着腥臭的蚝壳和玻璃碴子。他看到江上浮着彩虹色的油污。他发现在江水里他已经看不清自己的脸。远处似乎传过来隐约的轰鸣。
于是,男孩在他十六岁的那个冬天突然开始在江边奔跑,寒风剜得他的气管生疼,他长期不锻炼的腿开始叫嚣疲惫。
唉唉,今天不吃生蚝么?老人叫道。
唉唉,今天不买弹珠么?老妇叫道。
唉唉,今天不来掷一局骰子么?年轻人们叫道。
然而男孩只是奔跑,跑过人群喧嚷,跑过江水浑黄。他重新开始做梦,或者说,是从一场长梦中脱身。他重新开始热爱江水:江水永不停步,江水到过远方。造成一点改变就好,他想着,然后继续奔跑。
这大概是关于一个男孩的迷茫与出路,以及一些村庄的迷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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