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以他自己的步伐行走。时间本身也在以她自己的节律行走,默默地消逝。就像莎士比亚所说,时间无声的脚步,是不会因为我们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而稍停片刻的。时间的步履稳健而又坚毅,悄无声息,固执而无法改变。她绝不因将落的树叶对生命的留恋而稍停片刻,当然也不因美丽的花朵那短暂的绽放而驻足小憩。而行走者的步履却时时变化。最初总是摇摇晃晃,还需旁人的搀扶;后来便能独立行走,甚至可以健步如飞;直至最后步履蹒跚,缓缓独行。行走者的步伐相比时间是如此的孱弱而微不足道,所以当行走者的步伐跟时间的步伐交叠在一起的时候,行走者便恍然觉悟自己的微渺,因而就平添出无穷的感慨来。
于是苏轼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尼采也说:“时间迅疾地飞去,我们多么希望一切事物能与它同飞。”他并没有想留住时间的脚步,然而却更离奇地设想行走者的脚步能与时间的脚步同样矫健,这恰恰是玩弄了一个物理学上速度的相对性原理,事实上仍然是想要使时间停止,永不消逝。他们两个人可谓是异曲同工,殊途同归了。
然而却忽视了一点,行走者本是在时间中行走,所以消逝本身就是行走的一个特质。没有不消逝的行走,恰如没有不行走的消逝。这两者是同一个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放宽心情,坦然面对这行走,坦然面对这消逝了。恰如英国诗人所说,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消逝者未必不是永恒。同样的,行走者也未必是一路失去的。时间流逝了,记忆留了下来。一边是无尽的去,一边又是无尽的来,如果一味地将目光凝聚在这去的一面里,未免显得不谙消逝本身这一辩证的妙谛。消逝东西的不会是其全部,消逝的东西总是以崭新的面孔重新呈现在我们面前。就如久陈的佳酿,愈陈而愈香,回忆随着岁月的消逝才能成为永恒。因此最为重要的,也许只是把握好这行走本身而已。没有真切的行走,消逝也就不显示出可以令人惋惜并且分外珍惜的本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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