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以为所有的事物被赋予时间的前缀,带给我们的不是简单的历史感,更多的是悲壮。可是人生悲欢离合不过一瞬,消逝的是生命,留下来的只是回忆。
四年前,她逝去,我的悲伤已随时间慢慢打磨至只留下一道不深的痕迹。只是当时医生把一张白布覆盖在她即将温度消失的躯体上时的一瞬,时不时的闪现脑中,让我觉得,她还在。
印象当中是和她一起生活了不短的七年。儿时,在我的心里没有母亲的影像,是她将母亲的位置替代了。儿时常在她身边,听她述说她和爷爷的那些往事,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她的声音不似外婆那般尖锐,很温润,璞玉一样的感觉,带着几分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饱含沧桑地隐在温润之后。我数不清她脸上的皱纹,也从未数过,不过印象当中是很多很多,仿佛每一道皱纹都写着她的故事一般。
她说,她爱极了白居易的诗,特别是《赋得古原草送别》。因此,儿时学会的第一首诗不是《静夜思》。而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同时,她也爱极了中药――这点,她不说,我也能看得明白。她常在微凉的初秋,每日熬上一碗淡淡的中药――我喝过,极苦涩,她却笑了,说,像极了她的童年,不过是回味而已。我也由此爱上了那一味味中药名,读来如诗,不哀不伤。
我常常让她坐下,坐在梳妆台前,这个当时她唯一的嫁妆前,这个她最珍爱的东西前,用木梳轻轻地,顺着这早已满头银丝的纹路,梳下来,梳得很慢,很慢,却经常掉得满地银发。我常常忧郁地看着她满地银发,流泪地看着镜子里淡定的她。她笑了,说:“人总是要老的,不必在意。”
我有时常常在想,她身上究竟蕴含了多少我所不知的秘密。她极为淡然,没有大哀大伤,有我小时极爱的荷花的气质一般。仿佛将一生的喜怒哀乐,都在年过六旬前,用完了。――可是她却说,没有,我有喜怒哀乐的,比如,我很疼你这个唯一的孙女。
如此往复循环,整整七年,我都在做一件事――去读懂她。可惜,她却像《圣经》一样,神圣,又极难读懂。她却在我还疑惑时,不带任何留恋,离开了人世……
我又踩踏在石板路上,脚底的质感和过去的一样,可我却不得不用一种新奇的眼光看着她生于斯,长于斯的祖屋。我一件件地触摸,一件件地拿起又放下,终于明白了她的心酸过往,也明白了她为何那样淡然。
我轻出屋门,轻锁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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