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的夜里下着雨,孤儿院围墙边稀落的几根草被雨水冲刷得像章鱼的触手,冰凉,湿滑。年迈的妇女被外面婴儿的啼哭声惊醒,从锈迹斑斑的铁门里走出,蹲下身抱起门口那个用蓝色棉布包裹住的婴儿,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妇女抱着孩子站起身,向四周张望。泥泞的土地上有一行匆匆离去的足迹,在夜里却显得格外醒目。 肖恩的童年是和4个孩子一起长大的,他们有着共同的家和母亲,他们的家是一所离村庄不远的矮矮的孤儿院,他们的母亲是一位永远系着干净的旧围裙,有着和蔼笑容的黑人妇女。 肖恩是个孤癖的孩子,他不和那4个孩子说话,甚至从来不看他们一眼,每到下雨的时候他总会坐在台阶上,看漫天烟雨,纷纷扬扬地在他的眸子里畅快地倾泻而下,更多的时候他窝在黑人妈妈的怀里,垂下眼,眼睛里散着一层雾。
渐渐地4个孩子一个个地都走出了孤儿院,他们都长大了,妈妈说他们想走进那个村庄,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们都有自己的命运,孤儿院只是他们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站。
小小的孤儿院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留下一个孤独的轮廓。
肖恩的童年是灰色的,在灰色的乌云和黑人母亲灰色围裙的怀抱里,漫长而又短暂地一晃而过。
在肖恩15岁的时候孤儿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卡其色的西装,一脸狡诈。金边眼镜后那双小眼睛打量了肖恩几眼,掏出一根雪茄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说:“到我这里来上班吧。”
第二天清晨,老泪纵横的黑人母亲把肖恩送到铁门前,当初就是在这里她看到瑟瑟发抖的肖恩,而现在又是在这里送他离开。触景生情,不禁格外感伤。肖恩回过头,母亲真的老了。肖恩的脸上难得地有了表情,悲伤的表情。
肖恩在这间豪华的旅馆里干起了最底层的活,每天打烊后清理餐厅。
他就是在这里认识了爱德华。
爱德华总是在快打烊的时候进入餐厅,一瓶简装的白兰地,一小碟蔬菜沙拉,能够细细密密地吃上半天。等到肖恩已经开始打扫的时候,他依旧不紧不慢地细细咀嚼。员工都对这位客人嗤之以鼻,又迫于礼仪没办法说什么,只能不了了之。而肖恩却对这位陌生人有种特别的感觉。也许是他们都有一双灰色的眼眸,又或许是他身上潜伏着的,悲剧的气质。
就在偶尔的几句短短的对话中,肖恩开始对这个陌生人慢慢熟悉起来。爱德华有时会请肖恩去他的房间,他住在整栋宾馆最廉价的房间里,房间里随意堆放着一堆颜料、画笔。有时肖恩走进他的房间时,正好看到他在画画,几束偶然的阳光倾泻进这个简陋的房间,淡淡地染上爱德华的侧脸。
看到爱德华的画时,肖恩很是惊讶,仅仅是一张白色的画布,一盒颜料,几只笔,就能将美丽的瞬间变成永恒。
在肖恩的恳求下,爱德华开始教肖恩画画。每当画笔柔柔地泛过画布,留下一道绚丽的色彩,肖恩的心里就能得到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直到有一天爱德华对他说,我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肖恩的脸在瞬间变得苍白,这种感觉不像是当初离开母亲时的悲伤,尽管自己早就明白,这个小小的旅馆永远留不住艺术家。画家的心不会只局限于窗外那一小片天空,爱德华迟早有一天要走的,但当这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还是避免不了心中的不舍。
爱德华背起画板,拎着几大盒颜料走出宾馆。当时下着大雨,肖恩红着鼻子,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被风吹的,他坚持送爱德华去了车站。
那时候肖恩才明白,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永恒。他们都只是对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自从那次大雨后,肖恩开始咳嗽。肺病像一根长满刺的藤蔓,缠绕住肖恩的喉管,勒得他无法呼吸。于是他再次走进了那个金边眼镜的办公室。
“这是什么?辞职信?”
“对,我有肺病。”
“你有肺病,离开了这里怎么养活你自己啊,为你的身体着想,我不允许你辞职。”
肖恩低头,对他厌恶至极,这些奸商,以仁慈的假象,把穷人折磨得遍体鳞伤。
而金边眼镜狡猾地望着沉思的肖恩,这样廉价而高效率的工人太难找了,绝不能让他走。
“哼,我都是个将死的人了,让我去看一眼我母亲吧。”
金边眼镜一愣,这件事到底是瞒不过去了,于是坦白道,“其实……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肖恩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逼近金边眼镜,“你说什么!”
“呃...我是说,你走之后……不不,是前几天,孤儿院里闯进了土匪,他们找不到钱,就…...”
肖恩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他的心麻木且冰冷。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仿佛要呛出泪来。他睁开眼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渍,散发着诡异的颜色。
这个世界残酷,无情。
世界上还有爱么?他一瞬间泪眼模糊。
窗外又一个鲜亮的红点闪过,肖恩定睛一看,是一位穿着红裙子的女孩,手里握着一支鲜红的玫瑰。对需要这支玫瑰的人来说,这支玫瑰也许有着特别的含义,也许是惊喜,也许是,希望。
这时,女孩注意到了窗内的肖恩,慢慢地向他走来。肖恩有些不知所措。女孩的大眼睛忽闪着,她把手中的玫瑰轻轻放在肖恩的窗外,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肖恩的眼睛霎时前所未有地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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